时间尚早,透过窗帘可以隐约看到蒙蒙亮的天空,余生已经醒了。
    这么多天来,除了左右那次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告知他与能力的关系,便没有人再询问关心过余生的能力。
    在最开始的时候,余生的确对游荡者这种置之不理的冷处理有过好奇与疑惑,他甚至怀疑也许什么时候已经许久不见的唐糖会再次突然冒出,然后不顾他的反对带他去楼顶测试他的能力。
    余生的幻想一直没有出现,唐糖没有出现,但是他已经渐渐明白这一切的原因。
    此时的余生就像一个突然拥有了无尽财富的流浪汉,他手中拥有大把的金钱,对他来说,首先要做的不是立刻学会如何管理这突如其来的财富,而是接受自己已经不是穷人的事实,适应他的新身份。也许他会无法自已的挥霍无度,但这并不全是坏事,当他开始这样做的时候,他也就慢慢离曾经的身份远去。
    更何况每个亦神者的能力各异,大家能力的使用各不相同,就像舞蹈与足球虽然都是肢体的运动,在实际操作中却大相径庭。
    不过左右的话依然令余生受益匪浅,余生甚至有时会怀疑,这些话是否真的出自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大男孩,还是来自店长或铁匠的暗地授意。
    无论如何,一切正如左右所言,余生的力量的确没有那种可以在真正的战斗中咄咄逼人的攻击力,却依然无与伦比。
    因为他的力量可以连接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只要余生愿意,身边的任何人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左右的话没有说错,能力的强弱并不是最重要的,如何能让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最大效果才是关键。所以对此时的余生来说,最大的障碍是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和贫瘠的战斗经验。
    前者余生可以主动做出改变,后者却需要时间的历练。
    在这之前,余生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熟悉自己的能力,然后彻底掌控它,即使他只能在未来的战斗中作为一座瞭望塔,他也希望这座瞭望塔高悬在九天之上,无所不至,可以成为游荡者们行动时候的一盏明灯。
    与左右交谈之后,余生私下总结了自己从能力觉醒之后每次使用洞察之眼时的情况。他回忆每一个还能够记起来的细节,最终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余生回想起,当他的能力刚刚觉醒,第一次使用洞察之眼时,他是有没有确切目的的。
    那天从火车带到医院后,余生被注射了天锁试剂,然后一切都乱了套。
    注射在他身上的天锁试剂浓度太低,原本是为了让普通人失忆一天准备的,这点天锁里蕴含的微弱力量就压制不住亦神者的能力。余生当时并没有真正陷入昏睡,反而动用了能力,第一次开启洞察之眼。
    所以余生暗暗推测,自己能力觉醒的时间,一定还在那天之前。
    至于这个时间究竟要往前追溯多久,余生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他的能力其实已经觉醒多年,却因为自己从没有使用过,所以只是静静地躲在阴影中等待主人召唤。
    再后来,是洞察之眼的第一次明显变强。马神仆、翁小未,那时候的余生从头到尾一直在寻找某个目标,然后锁定他们,追踪他们。因为当时紧张的气氛和节奏,他几乎没有分心的机会。
    可当余生真正放松下来没有任何目的的使用能力时,更加强大却失去方向的洞察之眼就会像一匹脱缰之马。没有主人指明方向,洞察之眼无法理解主人的意图,于是会把它得到的一切信息毫无选择性的一股脑的塞给主人,不分主次,没有先后。余生的大脑没有办法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信息,几乎要像被吹爆的气球被撑爆。
    余生不知道其他人的力量是否也是如此,但是从这点上来看,余生的能力对于他本身来说倒更像一个忠心耿耿却需要指引的仆人。
    经过这么多天的暗自尝试,余生终于对彻底操控自己的能力有所把握。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躺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凝神,心念微动,眼前的黑暗渐亮,在这一刻他又回到洞察之眼的世界里。
    在进入这个世界的刹那,依然有无数景象同时涌进余生的脑海,虽然已经有过许多次开启洞察之眼的经历,余生还是对如此庞杂的信息一股脑的闯入有几分不适应,余生面前出现无数金光构成的人影。
    洞察之眼中,无人可以遁形。
    余生的目光穿过一个个黄金颗粒组成的人物影像,每个影像都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个体,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同一时间进入余生脑海,一同构建出这个大千世界的真实模样。
    余生注意到,每个金色光影照亮的范围比他过去看到的更广了,几乎可以投射到周围两三米外,洞察之眼中的黑暗正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减少。余生甚至怀疑,假以时日,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稳定,洞察之眼说不定可以笼罩一切,然后把这个世界的全貌双手捧到他面前。
    洞察之眼几乎无穷无尽的画面没有坚持太久,余生的头疼开始加剧了,他立刻选择退出,脑海中那种微微胀痛的感觉随着洞察之眼力量的散去而一同消退。
    余生睁开眼睛,在微弱的晨光中平复自己的故意,他不能操之过急。
    余生闭上双眼,将自己重新陷入黑暗中,这一次他提前有所准备,在开启洞察之眼的同时开始集中自己注意力。首先他要有个目标,所以他决定把目光投向二楼的其他屋子。
    铁匠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他没有在玩他心爱的格斗游戏,而是在看一部非常幼稚的动画片。余生盯着金色光芒反射中的那副画面回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他小时候电视上经常播放的一部很火的动画,主要在小女孩的小圈子里流行。
    余生看着铁匠那副津津有味的投入模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忍不住打个冷颤,嫌弃的腹诽几句,却无意中看到铁匠的手在摩挲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年轻了二十岁的铁匠和一个温婉女子俯身看向镜头,两人中间有一个可爱的七八岁女孩正做出一个调皮表情。
    一家三口么,余生想,可是他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从没有见过铁匠的家人,也没听说铁匠提起过他们。
    难道跟自己的家庭一样,也是离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余生沉默片刻,越过铁匠的房间,穿过墙壁。
    丁晴正在摆弄自己房间里的花,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睡衣,姣好的身体曲线却在余生的洞察之眼下显露无疑。
    余生头枕双手,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欣赏丁晴的美。
    平心而论,丁晴也许是余生至今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她的美并不局限于精致的面孔,高挑修长的身材,还有那对所有事物都表现的漠不关心的高冷。
    这种冷傲和美艳交汇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让靠近她的人情不自禁就陷进去。
    丁晴没有注意到围绕她的眼睛,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花盆里的嫩芽上,随着丁晴双手弯曲伸展,翠绿色的嫩芽开始颤动,然后随之摇摆,好像在小心翼翼的尝试舞蹈。
    嫩芽长大,变粗,抽枝,生叶,开花,结果,原本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完成的事情,在丁晴亦神者能力的影响下,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这种违背自然的能力充满奥妙无穷的神奇,虽然余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奇,但却是他第一次完整的毫无遗漏的看到整个过程,他轻轻赞叹出声。
    丁晴轻轻抚摸着花叶,那神情和动作就像普通人在家里随手逗弄宠物猫狗,余生觉得有些好笑,丁晴却突然把目光转过来,她好像感受到什么,直直的向余生的方向盯了过来,清冷的目光穿过数道墙壁,落在余生身上。
    余生心跳猛的停了半拍,他老脸一红,难得做次坏事,没想到似乎立刻被人抓了个正着,他心一乱,注意力立刻分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从洞察之眼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余生睁开眼睛,躺回黑暗里,两片脸颊烧的厉害,虽然没外人看到,但是这种心虚的状态依然让他辗转反侧。
    末了,余生直挺挺的不动了,过了一会,他才摸了摸还没有完全退热的脸,呼了口气。
    从这天起,余生开始了他欢快的窥视之旅。
    他常常在咖啡店不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吧台后面,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在别人看来他是在打盹偷懒,实际上余生已经神游天外,他的身体虽然还在咖啡店里,视线却穿透咖啡店,越过整个街区,随心所欲切换视角。
    随着余生使用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熟练,他的洞察之眼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广阔。
    金色的流光构建各色人形,然后像黑暗中照亮四方的灯塔一样反射出周围景象。人形越多的地方,周围的情景就越丰富清晰,相反,人形太少的地方余生就只能看到每个人身边几米的情况,像灰色阴影海洋中的孤岛。
    那些流光就像都市夜景,有一种别样的美,余生常常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任他遨游。
    曾经余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监控室的值班员,各种角度的无数摄像头供他随意调遣,他没有办法同时查看所有角度,只有集中精神,一个一个画面调出观察。
    但从某一刻起,余生的洞察之眼不知不觉已经可以无数不同角度的画面次第连接,并把所有的一切都涵盖其中。
    余生肆意畅快,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自由。
    从这一刻起,余生终于真正接受了亦神者这个身份,成为其中一员。
    咖啡店的生意不温不火,余生就这样每天熟悉着自己的能力,直到三天后,他看到一个金色人形突然从铁匠房间的侧面墙上突然探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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