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王缓缓开口,“算起来,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那一场战役,活下来的并不多,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薛翎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江陵王的声音。
    许是夜里太安静的缘故,许是殿堂太空旷的缘故。
    这声音传入薛翎的耳中,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当时两国开战。各地均在支援战事。你祖父之死,我也是有责任的,而笙儿的亲生父亲,当朝太子也是死在这一次的战场上,这场战事结束之后,父皇赐下婚约,便是我和你姑母的,对于薛家,我一向十分感激,所以这些年,和你姑母相敬如宾,对薛家也是十分信任,你爹爹在世之时,也算是我的左右手,他的离世,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损失,故而一开始,本王发下那个文书,的确是希望这一次巫主之选,薛家可以置身事外,阿翎,并不是因为本王势力,觉得薛家后继无人,而是因为,本王希望薛家能远离这名利场上的尔虞我诈。这种用心良苦,你能懂吗?”
    江陵王所说的这些,真真假假,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薛翎心里是清楚的。
    这些年,明面上,江陵王对薛家十分的器重,对于薛家的晚辈后生也是和蔼可亲。
    对于姑母薛氏也是相敬如宾。
    无论是从哪一点上,都挑不出毛病来,若不是存留着前一世的记忆,听到江陵王这一番剖白,薛翎都要动容感激了。
    可是正是因为亲眼见过江陵王伪装之下的无情,薛翎听到这句话,丝毫没有放进心里。
    不过,江陵王所说的那一句,希望薛家置身事外,也许是真的,只是即便如此,想起江陵王对薛家做的这些,她即便有很多没有证据,也是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江陵王这样一句话实在是没法子打动她。
    薛翎半垂着头,尽量不让自己情绪外漏。
    “阿翎,笙儿一向对巫族世家颇为微词,如今却对你赞赏有加,而许铭泽是性子直爽,竟也对你言语和睦,本王从不知道阿翎这样厉害。”
    薛翎并不否认,“王爷担心什么,撇开别的不说,就像我方才所说的,只要姑母一日是江陵王府的王妃,我薛家和江陵王在众人眼中,便是一体。即便我想要投靠别人,也不会有人信任我,而且。”
    她继续说道,“祖父之死的背后牵涉到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是有一点我已经确定,这其中的牵扯并不简单。王爷之前说过了,只要我有本事成为江陵巫主,王爷会告诉我当年之事,我一直在等着,在知道来龙去脉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江陵王手里拿着一只酒杯。
    “阿翎,当朝太子也是死在战场上,而一个闲散王爷却活了下来。”
    江陵王意味深长的对薛翎说,“这其中背后的意思,你能猜到是什么吗?”
    薛翎摇了摇头,“我不想猜,只想知道事实真相。”
    江陵王笑的,“不错,当年在军中,你祖父是为了救我而死,他的死,也间接造成了太子之死。”
    他笑的无奈。
    “作为唯一的生存者,是福也是祸。”
    薛翎大约也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不过涉及的话题,极其敏感,江陵王并没有细说,薛翎自然是不会主动提及。
    “当时出征,太子受了重伤,军中已经下令,让你祖父随太子撤回帐营医治,你祖父却为了救我而殒命,太子无治身亡。”
    江陵王轻描淡写的说了过往之事,薛翎已经猜了一个大概。
    江陵王看薛翎的神色,便知道薛翎已经听懂。
    “你祖父作为最负盛名的巫医,无人知道他若是活着,是否能医治太子,但是,他的的确确是太子生前唯一的希望,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你祖父不死,太子定能被治好,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是江陵王占了太子的生机。
    薛翎抬起眼眸,看向了江陵王。
    两世为人,和江陵王打了不少交道。
    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薛翎对于江陵王的印象都是为得上位,沉稳筹谋。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
    “随后,父皇以救命之恩,让我娶了你姑母,丫头,你不是寻常女儿家,我和你说这个,你懂父皇当时此举的深意吗?”
    薛翎摇了摇头,“圣上心思,不敢揣测。”
    她并非不懂,而是不能懂。
    江陵王哈哈一笑。
    这笑容充满了落寞。
    婚姻对于皇子来说举足轻重。
    而皇帝此举的含义,薛翎不是没看明白。
    这一桩婚事背后竟然隐藏了这样的内幕。
    “那一年,笙儿尚在襁褓之中,生为嫡系长孙,笙儿是整个国家最尊贵的皇长孙,不过,太子一死,便再也不同往日。这十几年来,父皇的心思越发的难以揣测,笙儿如今已经将冠之年,却连一个封号都没有,合宫上下,只以长孙殿下四字相称。”
    江陵王放下手中的茶盏,“阿翎可知道我今天说这些的真正含义?”
    薛翎说道,“多谢王爷提点,难怪长孙殿下对巫族世家颇有敌意,原来竟是如此。”
    “不错,皇室之中,就是这样的现实,即便你的祖父已经过世,但是因为他的死牵扯进去的这些人的命运,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丫头,这一道鸿沟,想要跨越过去,绝无可能。”
    薛翎说道,“王爷说的这些,我已经懂了,即便长孙殿下宽宏大量,就算不对我薛家心怀怨恨,但是也绝不会与薛家冰释前嫌,王爷不必多说,薛翎只是一个女子,没有那么大的野心牵扯进皇族恩怨,只想着能保全整个家族,便已经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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