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如旧。
    赵楚仙依然每日看书,练剑,监管私塾,日子一天是一天,程暖春近期没有回家住,住赵楚仙的房间,赵楚仙则去睡先生裴旻的房间。
    许是那夜的后遗症,她现在寸步不离赵楚仙。
    饶是如此,也经常在半夜大汗淋漓的醒来,蜷缩在床头一夜无眠。
    很快削瘦。
    赵楚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不知道如何开解。
    唐家傻儿子的失踪很快引起了黄鳏夫的注意,却从刘大爷、黄狗剩口中知道那夜被撵出李寡妇家的事情,悄无声息将此事按了下去,免得唐家老两口闹事。
    黄鳏夫以为唐家傻儿子被撵出李寡妇家后,发傻掉进了青衣江中。
    被水冲跑了。
    至于被人杀了,黄鳏夫根本不考虑。
    唐家傻儿子那身高体重,下起手来没轻没重,裴旻不在,垂帘村里谁能杀他?
    ……
    ……
    微凉的晨雾,沾湿石板路。
    青草萋萋,枝叶蔓生,水珠凝在叶面上,晶莹剔透。
    青衣江缓缓东流去。
    平江集是个小集,位处关口,往里走便是漭漭群山,往东走得有个百八十里地才到县城,仅有的一条官道修葺得不算很平整,勉强可过马车。
    是以平江集虽然有着方圆数十里的辖区,却是县境内最没存在感的地方。
    仅有一位里正。
    里正管辖数十里,俨然县大令。
    里正张祥很烦躁。
    辖区内出现了具尸首,虽然被水泡变了形,但好在青衣江水是雪水,水温较低,尸首腐化得慢,是以保存的还算完好。
    他认了出来。
    是垂帘村的唐家傻儿子。
    张祥去过几次垂帘村,对这身材高大的唐家傻儿子印象深刻,何况辖境之内,能有这身高者屈指可数,极容易辨认。
    死人而已,原本算不得大事。
    可唐家傻儿子是被人杀死的。
    还是一刀两爿。
    这就是大事了。
    大骊立国近百年,藩镇割据政令难行,且今时天子驾崩,朝野一片混乱,地方官府自顾不暇,按说辖境内死个把个人,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去麻烦县大令。
    毕竟天高皇帝远。
    但问题在于平江集来了两个外人。
    身穿锦衣,腰配狭刀,皇权特许可以无视诸县任何官吏先斩后奏。
    大骊清异司!
    十年前,新帝登基便身体染恙,暂时辅政的东宫姑娘提议,其后户部拨钱,刑部、兵部、吏部联手组建清异司,天子直辖皇权特许。
    是独立于三省六部游走在大骊律法之外的暴力机构。
    此刻两名清异司缇骑便在检查尸首。
    一名年轻缇骑,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五官棱角分明略显犀利,着皂色锦衣,蹲在尸首畔,盯着伤口发呆,这名缇骑叫朱一山,今年刚从兵部调入清异司。
    所以着皂色锦衣。
    皂色即为黑色。
    要得俏一身皂,穿上清异司锦衣的朱一山,分外招小姑娘喜欢。
    清异司只有两种颜色的锦衣。
    皂色,白色。
    非黑即白的意思。
    在黑白缇骑之外,尚有九甲缇骑,共九人,皆是江湖无敌的高手,是专门为某些厉害的异人准备的杀手锏之一。
    一名身穿白色锦衣的中年缇骑站在朱一山旁边,问道:“看出什么了。”
    朱一山急忙起身,恭谨的答道:“一剑毙命。”
    他是最底层的清异司缇骑。
    而身边这位中年人白色锦衣的袖口、领口上,都有鎏金缠线,边纹绣的是吐信蛇盘祥云,身份高于寻常缇骑。
    王仙之。
    清异司九甲缇骑之一的金甲缇骑王仙之,不用清异司专属制式的狭刀,用拳。
    功夫高不高没人知道。
    只知道这十年间,他率领清异司缇骑斩杀的异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驰骋沙场的猛将,亦或是纵横江湖的侠客。
    让天下异人惊恐的是,王仙之对待异人,从无仁慈。
    招安?
    没有的事情。
    但有查证,皆是斩杀。
    甚至于查证得不明不白的,照杀不误,是以这些年来,王仙之是清异司内部被调查最为频繁的九甲缇骑。
    然而皇权特许天子直辖,王仙之照样活得好好的。
    哪怕他曾经“误杀”了一位侍郎。
    这其实涉及到朝堂权势的倾轧,当时那人因政绩突出,刚从郎中升任侍郎,春风得意有点飘,于是上奏说东宫娘娘辅政多年,于礼制不合,该还权以陛下,然陛下身体染恙,理应由地方皇室藩王进京辅政。
    没过几天,这位侍郎被查出是“异人”。
    然后他死了。
    王仙之问里正张祥,“死者身份?”
    张祥急忙答道:“是山里面垂帘村的人,我认得他,脑壳不正常,是个大傻子。”
    王仙之唔了一声,“这垂帘村是怎么个状况?”
    张祥回道:“垂帘村与世隔绝,全是种田的农民和猎户,自给自足,几乎和外界没有接触,人口大概有六百来人,村里仅有一个私塾,教书先生是个姓裴的外来人,还有一座破落道观,很多年没有香火了。”
    王仙之笑了,皮笑肉不笑,“是个很适合异人藏身的地方啊。”
    张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仙之的笑容太寒碜。
    朱一山从尸体边站起来,总结道:“是被人迎面一剑劈落,斩成两爿,五脏六腑散落开来,又似乎是在石板路上拖行了很远,尸首上遍布着撞击的痕迹,很轻,看得出来,抛尸的人动作很小心,也就意味着是夜里杀的人,如此才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处理这沉重的尸首。”
    沉吟着又道:“不是一般人。”
    一剑将人斩成两爿。
    要么是大骊土生土长的江湖高手,要么是异人,很大概率是后者,与世隔绝的垂帘村,哪会隐藏土生土长的江湖高手,只有异人才需要在这里藏匿。
    何况谁会和一个傻子过不去。
    而异人就说不准。
    有可能为了灭口。
    王仙之嗯了声,“有没有可能是沙场武将?”
    问了之后自嘲的笑了。
    沙场武将哪会如此杀人,都是简单直接的一击毙命,不会如此浪费力气,一剑两爿,花哨有余,实用不足。
    若是沙场武将,大概率是一剑封喉或一剑穿心。
    朱一山按住腰间狭刀,“我回去叫人。”
    王仙之摇头,“不用,你我二人前去即可,若有异人,斩之何难。”
    那位教书先生是异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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