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像个鬼咧。”
    憋了很久,赵楚仙还是决定实话实话,让小丫头程暖春气鼓鼓的跑了,兴冲冲的在观前等了这许久,没曾想等来这一句话。
    伤心。
    仙哥儿,你这样会没老婆的,活该你单身哟。
    裴昱在一旁无可奈何,“你是不是缺心眼,这话我能说,你不能啊。”
    赵楚仙尴尬的挠了挠头。
    刚才不是她说的么,说先生说她像个鬼,让我评评理,我就实话实话,怎的还生气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也女人心海底针了。
    跟随先生进入观内。
    裴昱坐下后问道:“伤势如何?”
    赵楚仙笑道:“应该是受了内伤,不算很严重,大概要喝一段时日的草药,好在村里备有,等会而我去找采药人要一些。”
    “我教你兵道,教你练剑,但不左右你的人生决定,你选择和朱一山……嗯,或者说和大骊东宫娘娘合作,这是你的人生选择,先生支持你,既然认定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一下,尽管你现在只是东宫娘娘的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但相信你有一天能挣脱棋局,成为对弈者。”
    何谓对弈者?
    逐鹿者也!
    赵楚仙嗯了声,“我会坚持下去的。”
    曾经庸碌的活着,喝醉了酒,跪在垃圾桶前磕头,又追着条狗,拉它的手,说我们以后是好朋友,嗷嗷叫了一宿……
    如今,将是郡王!
    裴昱颔首,“如此甚好,我要去一趟青州,听说清异司九甲之一的剑甲就在青州,而这位剑甲又深谙诗歌,所以我想去看看,看这位剑甲是否就是那个世间最得意的读书人。”
    这一次是真离开。
    赵楚仙闻言黯然。
    裴昱叹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走你的路,到头来不论是鲜衣怒马瞰众生,还是断剑残甲卧蓬草,别忘了初心就好。”
    赵楚仙应道:“不忘先生教诲。”
    裴旻问道:“可知何谓初心?”
    赵楚仙笑了笑,“我之初心,百十年后,我仗剑游山河,月下与妻儿说,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
    这便是我的初心。
    裴旻眼睛一亮,“朱一山没看错人。”
    这孩子确有野望。
    面色认真的道:“我再叮嘱你一句,知恩图报,你在垂帘村长大,不管你未来如何,不要忘了这里曾是你的根,那两百余人,他们或将跟着你走出这大山,成为沙场叱咤的风云人物,又或者马革裹尸,黯然处魂归无处,作为先生,送你一句诗罢。”
    赵楚仙起身,弯腰,“请先生教诲。”
    裴旻沉吟良久,缓缓吟道:“浅酒高歌同出城,落日归乡我一人(注1)。愿你此生,不见此境,愿这垂帘村人,百人出山而有半百归乡。”
    赵楚仙大为感触。
    许久,才叹道:“然而刀光剑影,沙场难测。”
    谁知道呢。
    也许连自己都活不下来。
    裴旻起身,拍了拍他肩头,“尽心尽力便好。”
    人这一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便可。
    按剑出观。
    站在门口,眺望云海,轻笑了一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今日我且行千里!”
    身影入云。
    一线而去。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群山,去往青州,先看那九甲之一的剑甲是否是那天下最得意的读书人,再去寻找贞观歌者。
    剑圣裴旻,亦是裴将军。
    将军终归盼君王。
    赵楚仙目送先生消失在云海里,内心波澜起伏。
    先生是剑圣。
    但历史上的剑圣裴旻,也不至于踏云远游,也没有从天而落一剑如银河的潇洒,而此间天下之前也不曾出现过此类神奇。
    这只能证明一点:此间天下随着异人出现,武道拔高了。
    可以理解。
    毕竟此间天下有这么多的千古君王。
    是规则。
    这大概就是一个天地长久存在,制衡彼此的规则。
    赵楚仙深呼吸了一口气。
    转身出观。
    找到曾经的大齐王朝镇国大将军采药人王铁柱,讨要了几种疗养内伤的草药:垂帘村人自给自足,几乎每家每户都会自行配草药疗伤。
    效果么……
    看天看运气。
    好在大部分时间都能对症对药,毕竟有长久积累的经验。
    提着草药找到程暖春。
    小姑娘已经从先生口中得知山下的事情,虽然还气鼓鼓的,但乖巧的搬了陶罐出来熬药,和赵楚仙坐在院子里,药香四溢。
    沉默了许久。
    赵楚仙轻声道:“先生走了。”
    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是真走了,此生他大概不会再回垂帘村。”
    青州剑甲不是李白。
    他会去找贞观歌者。
    找不到贞观歌者,以先生作为沙场将军的心思,他也不会黯然渡过余生,大概会投向一位他喜欢的藩王,或者大骊。
    将军何须马革裹尸还,先生的梦想,大概也有一些浪漫,毕竟李白的恩师。
    死在沙场上最后一支羽箭之下?
    程暖春黯然,默默的添了根柴。
    赵楚仙又轻声道:“三日后,我也要离开垂帘村,先去州府,汇合朱一山后去往京畿,大概要春节左右才能返回,暖春,随我一起去吗?”
    程暖春摇头,“不去。”
    她怕。
    山外的世界充满未知,二狗哥去了一两年,现在还音讯全无。
    她甚至想劝仙哥儿也别去。
    可说不出口。
    男人呢……
    怎么能一辈子缩在垂帘村这里,日子一天是一天,然后一天一天老去,成为黄鳏夫立国之前那样的庸碌老男人。
    赵楚仙点头,“不去也好,此去京畿,险恶重重,且不说那东宫娘娘能否成为一代女帝,便是那些皇室藩王,也会看我不顺眼,少不了会有一些明枪暗箭。”
    神情忽然雄壮。
    笑道:“先生走前,送我一句诗,浅酒高歌同出城,落日归乡我一人,旨在劝我;实际上,我心里也有一句诗送给自己。”
    程暖春眼睛一亮,呢喃着重复了一遍,“浅酒高歌同出城,落日归乡我一人。”
    好凄美的诗句。
    又歪着头问,“仙哥儿写了句什么诗?”
    赵楚仙起身,负手,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轻声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到得那一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无人不知道赵楚仙。
    三个字。
    欲留名青史!
    ……
    ……
    注1:是作者君原创诗词中,最喜欢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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