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康气愤地挥舞手臂:“周总!甭说我亲眼看见孟总还有那俩小孩这一个多月有多忙,单从兄弟们寒心不寒心的角度,也不能让钱一明一个人如此厚颜无耻地抢走孟总这单!”
    钱一明的眼神波澜无惊,双手交叉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好一会才吐出话来:“我理解孟总的愤怒,因为这些都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但是我想说,争抢永远都是一个优秀的投行人的必备素质。
    我们无从左右客户的选择,而客户是最不忠诚的一个群体,那么在每一次争抢失败中,团队都会增强自己的业务能力。
    等有一天,孟总的业务能力突出到足够让客户改变心意,那时候我会高高兴兴地请孟总一顿大酒,庆祝人生难得的棋逢对手。”
    孟串儿转身走到钱一明身边的椅子,直挺挺地坐了下来,静静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其实她心里知道,钱一明之所以能这样冠冕堂皇是因为这个项目大势已去,除非天降奇迹,否则无回转余地了。
    她心里有愤怒,有不甘,有想扇这张道貌岸然的脸的冲动,但是如果那样做,就说明孟串儿输了,不仅输了项目,还输了人。
    她汹涌的内心起伏绝不可以让面前的这些魑魅魍魉看到,因为他们只会暗暗嘲笑,嘲笑她项目被抢却还恼羞成怒的无能。
    一嘴的牙都快咬碎了,孟串儿紧闭双唇,就算咬碎了,她也要自己咽下去。这个项目上,自己是真无能。
    如果能够再谨慎一点,把项目方案藏得更好一些——现在是谁偷的都不知道,因为三个人的办公室电脑里都有这个方案资料,就算电脑有密码,开机的时候随便多瞄一眼都能记下来,因为压根没有这个防范意识!
    而钱一明那边过来的十个人,哪个人都有可能,自己居然连个小范围都划分不出来。
    如果自己能够再专业一点,像曾婷婷和于畅那样日夜苦学,对并购的知识和经验超过钱一明,客户都不会忽然之间倒戈过去……
    如果能够……太多的如果都只能是假设,孟串儿不怪任何人,甚至不怪团队当中潜伏的内鬼,只怪自己太无能!!
    曾婷婷眼泪一直都在掉,无声无息的;于畅咬着下嘴唇一直低着头……这两个孩子何其无辜,受累于主帅的决策失误,满盘皆输。
    她盯着钱一明,她要把这次耻辱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她要光明正大地用实力用业绩让钱一明加倍奉还!
    钱一明有点不自然,他见过孟串儿作践吴池的样子,但是在他的世界观里,弱肉强食本就是投行准则。所以他无惧无畏地回视孟串儿。
    周沙璧咳嗽了一声,随即道:“这个这个,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服务客户要跪下来服务!什么叫跪下来,就是要放弃自己那点小面皮儿,真正以客户的利益为利益,以客户的需求为需求
    将来各大券商争抢的也唯有客户而已!既然客户选择钱总,那说明钱总有过人之处,但是如果没有孟总之前的埋头苦干这个客户也争不下来,所以这项目做成之后,钱总你分十分之一的奖金给孟总,这个决定你没意见吧?”
    钱一明赶紧表态:“没意见!只要不分业绩我都没意见!”
    孟串儿已经被气麻木了,十分之一?呵呵!这原本就该全部是自己的,十分之一还不分业绩,并且看上去这是施舍吗?
    好的,施舍就施舍,在最坏的结局里不意气用事,蚊子腿上也有肉,至少可以拿十分之一的奖金给曾婷婷和于畅买礼物。所以孟串儿不吭气儿,她知道这种时候多说任何一句都是错。
    改变不了结局,还会让众人抓住把柄。这是周沙璧已经决定了的事,只是通知孟串儿一声而已。
    “哈哈哈,好啊!孟总一进门气势汹汹的,我还以为得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没想到孟总如此顾全大局,这是我周沙璧部门之福,是地宇证券全公司之福!来来来,今晚我请客,兄弟们不醉不归!”周沙璧又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周总好意,本应该尽兴,但是我今天生理期喝不了酒,在这儿也是扫了兄弟们的兴,我先走了,改天我回请大家再陪大家不醉不归!”孟串儿没等其他人再说话转身走了。
    曾婷婷和于畅腾地一下站起来,紧随其后,会议室的门被两个孩子一人狠狠摔了一下。
    钱一明笑了笑:“孟总这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爽,没关系,我可以理解。”
    付康瞪了他一眼:“舒爽?你家祖坟让人掘了你是不是会十分舒爽然后跟大家不醉不归呀?”
    “付康,我忍你很久,你有本事就在项目上跟我针尖对麦芒,逞这种口舌之快算什么爷们!”
    “您可歇了吧!我算不算爷们我不清楚,但你是不是个人你自己心里没数?”
    “你!”
    “怎样!”
    “好了!闭嘴!你们两个不要一天到晚掐!钱总说得没错,有本事项目上掐!”周沙璧转身也走了。
    曾婷婷跟于畅跟孟串儿出门之后,两个人都情绪都处在极度低落中,低着头默默走在孟串儿后面,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孟串儿回头站定,这俩孩子差点撞上她:“你们两个,输也要输得有骨气点,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我负主要责任。”
    “分明是钱一明阴损无耻,背后偷了我们的!”曾婷婷还停留在情绪里气不过。
    “你记住一点,婷婷,所有的工作跟感情无关,感情尚可留存美好回忆永在心底;而工作只需要看结局就可以。如果拿过程的东西去说事,只能证明我们的无能。”
    曾婷婷刚要可是,孟串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小城的,刚按下接听键就听见一个快要崩溃的小城:“串子!小山可能出事了!我刚才回家取一份文件发现法院的传票在桌子上摆着,不知道这瘪犊子为啥想要去翻床底下的盒子,然后他人不在家,手机啥的都关机了。”
    孟串儿脑瓜子“嗡”地一下,赶紧翻到微信发现果然于小山在四十分钟之前,也就是她正在盯着钱一明的时候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如我无力前行,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继续,我努力过,为不明的未来和爱用尽全力。”
    忽然感觉从脚后跟麻到头皮,跟于小山在一起这么久,他处在抑郁状态下也很久了,却从来不曾说过任何类似放弃的话。法院的传票只是个导火索而已,这说明他的情绪已经全线崩溃。
    孟串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瞬间她就慌了神,说六神无主能形容的也只是一个状态而已,此刻的孟串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喜乐和不服输不认命的那颗心。
    于畅在旁边张大嘴巴:“姐,你咋哭了?”
    用手一抹才发现泪如雨下。她害怕地全身都在筛糠一样地哆嗦,手机差点拿不稳摔掉了地上,她颤抖着按开语音:“我不可能答应你。
    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着走,你走之后所有都得我承担,我要一个人坚持还债还要忍受所有人怜悯的目光,然后我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所有的信念化为乌有……
    你让这样的我继续?你是不是有点过于残忍了?我对你唯一的奢求只是你不要扔下我,要走我不拦着,到我身边带我一起。
    如果连这个你都不满足,我会做出比你更惨烈百倍的事情。”
    曾婷婷也吓傻了,孟串儿从不曾跟他俩说过情感私事,但是在喀布尔她、孟串儿和于小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所以曾婷婷明白这两位是什么关系。
    如今对着电话说得这堆微信,说的是什么东西就算不知道前因后果也闻之动容。她跟于畅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能帮孟串儿分担一点点的痛苦。
    “姐,要不要报警?”
    “没用的,我都找不到警察能找到吗?他关机了,定位都没法定。”
    “你没找怎么知道找不到?”
    “……我就是……知道……啊!!!”孟串儿开始体验到了头疼欲裂的感受,快要失去的恐怖像巨蟒缠身,越缠越紧,她领略过李丰隆和张超的离开,她知道于小山不会轻易吓唬她而说这种话。
    可是她此刻的无助却无处可诉,战争可以带走战友,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可是孟串儿相信但凡有生还的可能性,李丰隆和超哥绝不会赴死。
    可这次却是一个人主动求死,意志上的摧毁另一个人是完全无计可施,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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