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到现在也只是庸俗地苟延残喘——这就是生活。佟离再一看,眼里就有些酸了,在他身边一只脚还踹在他背上笑的毫无心机的,不就是当年的纪莫么?
    老师…他迟疑了一下,这张照片可以给我么?
    行行行,老师乐呵呵地,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佟离开始没在意,后来师母居然领进一个叫他想不到的人,他才脸色一变,暗在心里骂了好几句娘,这也太巧了吧。
    纪莫看见佟离也是一愣,差点就想掉头走了。
    原来上次纪莫中途退场,这次是特地被叫回来领校友纪念册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和佟离撞上。老师看着俩人的动静不禁奇道:“怎么了你们?”
    “没有!”这下俩人倒是异口同声。
    “我就说呢,你们以前好成什么样了——佟离跟个保镖似的跟着你,谁怎么惹到纪莫拉,他准第一个发飚,霸道的和什么一样,我那时候没少听别班的和我抱怨呢。”老师想到当年不由地又笑了,转头对纪莫说,“现在佟离也是要做人家丈夫的人了,纪莫,婚礼那天,你可要给他多挡几杯酒,也不枉人家当年对你的情义。”
    纪莫无言以对。就是这一句当年的情义,叫他错了一次又一次。
    陪老人聊了很久,两人才告辞出门,这时候他们的默契还是有的,至少心照不宣地演足了这一场多年好友的戏。
    两人一句话没搭腔,顺着学校的林荫路走,快到学校门口,突然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蹑手蹑脚地从紧闭的铁门上翻进来,个子小些的那个动作却大,哐当一声踢到了门,惹的门卫探出头来,骂道:“又是你两个小兔崽子!天天翻这铁门,告诉你们老师,仔细你们的皮!”大一点的孩子回有一把拉住小个的手,冲门卫做了个鬼脸,一遛烟跑了,一个不留神撞进纪莫怀里,他不由地倒退了几步,只听见男孩爽朗的笑声:“对不起拉。”
    身后的小孩兴许被他拽的疼了,怯怯地喊了一句:“哥,你慢点,我疼——”
    纪莫呆呆地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一瞬间,恍如隔世。
    所有现在的,过去的,清晰的,模糊的景象一一重叠起来。他的生命里挥霍了这些记忆之后还剩下什么?就连这个蕴涵了他和他最珍贵的六年时光的学校,都要成为过去了。
    佟离第一次把奖牌塞进他手里,第一次和他一起被留堂,第一次为了他动手打人,第一次吻他,第一次抱着他一遍一遍地说他想他。
    到如今,只剩黯然。
    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矫情的语句去形容心里这股突然其来的伤感,他只能漫无目的地走,他知道佟离一直跟在他后面,可他没有开口,更没有回头。
    经过那个小公园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脚步,他想到当年那个不知名的中年男人。他报复似的随便把自己交了出去,这些年来的放浪形骸,又何尝不是为了报复?报复他,也报复自己。
    “纪莫。”
    他没有应声。佟离大踏步走上来,紧紧地勒着他的肩膀,把他拖到树影深处。纪莫挣扎起来,却几乎用不上什么力气,他急道:“佟离,你还想怎么样,你都是要结婚了的人了!是你说要一刀两断的!”
    “我没有,是你太狠心!”佟离眼圈红了,“我不想和你分开,小莫,真的…”
    那能怎么样?你能为了我放下你的家人你的未来么?!他还想再说什么,佟离已经疯子一样地压在他身上,发狂似的吻他,纪莫抖了一下腰,习惯放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可眼前的人是佟离,惟有他,不行!他用力地推了佟离一下,就想挣脱,佟离却一用劲把他扯了回来,他喘着粗气看他,他没有第二个这样的机会了!
    “纪莫,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抛下你——”
    “我没有,都过去了!!”
    “你有!你记恨一辈子!你恨我为什么没有坚持和你在一起!!” 他的眼里隐约有嗜血般的凶狠,“可你呢?你坚持了吗?!”
    纪莫一愣——他坚持了吗?
    他…坚持了吗?
    佟离按住他,噬咬似的吻他,从睫毛,到鼻梁,他霸道地命令,张嘴。纪莫颤了一下,突然疯狂地抱住佟离,激烈地回吻他,舌头搅在一起,连呼吸都要来不及似的,急喘着撕喊着地想要把对方生吞入腹——抽搐的快感!
    他们再一次亲密无间,却是焚毁一切的激情。
    烧吧,烧的连灰烬都没剩下,他和他之间,才算真的结束——
    “谁在那里?”一声暴喝,两道明晃晃的光线直刺而来,纪莫呻吟一声,一直紧拥他的怀抱骤然消失,他睁不开眼,他再次失去了全世界。
    那个小警察一脸嫌恶地把两人推进拘留室里,留下一句你们两老实点,转头就走。佟离打从刚才起就一直面色苍白,但他还是强自安慰纪莫,没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忍个一两天,哥有办法把咱们都弄出去。纪莫点头,一语不发,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警局收到情报那个小公园里经常有非法性交易,走私贩毒的案子他们没能力破,这个总行吧。十面埋伏下果然逮着了几条小鱼,乐的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拘留了。
    和他们两关在一起的都是几个民工样子的男人,一见他们就乐了:“哟,两个这么体面的,怎的也进来了?得罪谁了吧?还是叫妹妹办事被逮个正着拉?”
    纪莫难堪地别过头去,佟离一把把他拉到身后:“嘴巴放干净点!”
    为首的人一愣,笑了起来:“哈,还是俩兔子,难怪进来了——最近扫黄打非嘛!是不是熬不住打野战了?你兄弟是还长的细皮嫩肉的——”
    “你他妈的说什么你!”佟离听的气血上涌,哪还记得自己这是在哪,一怒之下又要动手,纪莫连忙拖住他的胳膊:“疯子!这动手你还想出去?”
    佟离到底也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想想后果也勉强压下了怒气,两个人坐在角落里,霜打了茄子似的,佟离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他和纪莫保证过他能带他们出去,可出去之后呢?怎么面对自己的家人——他烦透了,周围人还在讲些不三不四的混话——一个同性恋,就连这些社会最低层的人都看不起!!
    纪莫哪里知道佟离的想法,惊慌之后,他反倒冷静下来,甚至觉得佟离在这里能光明正大地握着他的手,未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圆满。
    “阿离,你怕吗?”
    佟离愣了下:“说什么傻话呢你。”怕也不能被人看出来,佟离这么想着,越发攥紧了纪莫的手。纪莫笑了,好象他们从来没有分开三年那样,“阿离,你以前真的很凶横,记不记得以前高二那学长,也就是说了你什么,你把人打的两颗门牙都掉了。”
    佟离讪笑道,都以前的事了,老提着做什么。
    你自己老这么动手比动脑快。纪莫当然知道佟离如今今非昔比,却乐意还象以前那样看他。
    佟离瞪他一眼,疯子,你消停些吧。
    两人天南地北聊了好久,几乎都是一宿无眠。或许他们都不想让自己安静下来,面对这个他们不熟知且恐惧的环境。
    可第二天,那些警察把佟离单独叫了出去,纪莫心里就恐慌了,一直捏着佟离的手不肯松开。佟离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估计这些人有私了的意思,若是这么着,事就不大,你信我,再忍忍。
    佟离出去了就再没有回来过。纪莫一直心慌意乱,他怕佟离的脾气一暴起来就完了,其他那些人不干不净的揶揄的话他也都当没听见,心里只记挂着佟离。直到后来,他也被警察单独提审了,他才知道佟离已经出去了。
    出去了?他呆呆地又重复了一次。
    对面那个年轻的小警察说,那当然,人家跟你本就不是一路的,他太太来和他一起走的。
    不可能。纪莫冷冷地说。佟离既然叫他忍耐就一定不回就这样丢下他!
    “什么不可能!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是什么人啊!”对面的警察一把拍在桌子上,年长一点的警察喝了一声:“小李,你这么凶干吗?坐下!我说小兄弟啊,看你这样子斯斯文文也不象那些个不干净的人,你想,我们也不愿意为难你啊,什么事都有个解决的方法不是?”纪莫在酒店里做的一直是类似公关的事,他能不了解这些人的意思?他也知道,到这当口,他不给他们好处,是别想离开这的。可他依然冷冷地瞪着那年轻点的警察:“你说那个人,和他太太一起走了?”
    有人吹了声口哨,兔子就是兔子,这时候还想着吃醋呢!几个人扑哧一声笑了,有的上下打量着纪莫:“你说说,哪有男人不乐意抱女人而——男人臭烘烘的,又什么好干的?”
    “谁知道——”又一个警察轻佻地冲纪莫抬抬下巴,“我也不和你多说,这事你也不是没听过,咱们商量这事怎么个解决法,你总不要一直被拘着,那你往哪撒‘火’去啊?”
    “这到处都是男人还怕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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