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隐隐谴责的目光中,幻境的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琳琅扫了眼,刚好看见“自己”摇摇晃晃走过去,脸庞投进了冰冷剑修的视线,她哆嗦着手指,舒展双臂,搂住了剑修的脖颈。
    发丝微坠,她仰着脸,用娇声软语温柔讨好着人,凛冽寒冬也不能抵挡这一抹炽热的春色。
    美色与剑锋的纠缠,激烈又撩人。
    大佬们的脸又发烫起来。
    完了,这又是一场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风花雪月。
    于是他们看向琳琅的眼神就更加不加掩饰了——看你祸害了多少人!
    琳琅淡定如常。
    反正幻境是幻境,跟本人半点银子的关系都没有。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那白衣剑修的手掌掠过“琳琅”肩头,如同情人般的耳鬓厮磨,逐渐按到了她的脖子,然后……
    “咔嚓。”
    喉骨碎裂。
    这还不止,“琳琅”七窍同时破裂,鲜血噗噗的往外喷涌,剑修的胜雪白衣瞬间染红了大半。
    从一出郎情妾意的亲热戏码折腾成了骇人的凶杀血案。
    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天道爸爸。
    女人一只手还放在他的心口上,她不可置信睁着眼,里面映着情郎秀骨清像的神仙容貌——谁想到神仙的心肠是冷的,没有半分留情!女人不甘心咽了气,从他身上烂泥般滑落下来,血迹一路蜿蜒,尤为触目惊心。
    剑修冷眼旁观这一幕,他瞥了眼雪地上的人,确认她已经死透了,才伸出手,慢条斯理将滑落到胸前的雪白发带拨回去。他指骨细瘦修长,拨弄发带的姿态分外好看。
    比起一众女修的脸红,琳琅倒是想起了天道爸爸解她发带的哆哆嗦嗦,纯情又笨拙,她偶尔碰到他的手时,掌心还一片汗津津的。
    她微微走着神,忽然觉得面上一冷。
    镜子里的天道爸爸面无表情“看”她。
    对方的眉尾沾了一抹鲜红,宛如一粒粒朱砂,将清峻的脸庞衬出了几分莫名的邪性。
    众人心头狂跳,总觉得镜子里的白衣掌门知道他们在偷窥,所以用眼神来警告他们。
    他们正想着怎么补救,明镜被大雪覆盖,完全阴暗下来。
    然后正主回来了。
    白衣掌门依然是一副纤尘不染的谪仙样子,眉眼冷冷淡淡的,甚至连琳琅都没瞟上一眼。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打算掺和进去。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论起修真界有着第一美人名声的惊鸿仙,放到天魔女帝的面前,美人级别绝对是不够看的,这位可是修真界的第一实力祸水,祸害了人族至尊还不算,又祸害了高岭之花的剑门魁首。
    他们就说难怪呢,明明此前人门、仙门跟魔门虽然摩擦不断,却都是小打小闹,点到为止,哪里像现在,势同水火,不整死对方誓不罢休。感情绕了一大圈,问题竟出在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上。
    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浅啊。
    大家正感叹着,第四面镜子有了新情况,他们忙不迭瞅了过去。
    连同佛门祖师也在心头暗想,魔尊的幻境总不可能又跟女帝有关吧?
    谁都知道,两家弟子为了魔门正统打得不可开交,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逍遥法天的阵营里站了一个蒙脸女修,见此忍不住上前一步,旁边的男人拦住了她,低声道,“他会没事的。”他见对方如此重视魔尊,心里既是嫉妒又是无奈,两人是真正的夫妻,他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嗯,一定会没事的。”女修不好意思挠了挠脸,“是我太激动了。”
    这蒙脸女修就是女主林嫣然了。
    自从琳琅以面纱示人,修真界也刮起了一阵遮面的邪风,但凡貌美或是容貌尚可的女子,手里头总会备上一条轻薄的面纱,久而久之,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有些人嘀咕着,女帝的遮脸可是认真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眸,而女修们的面纱却是越做越薄,脸也看得一清二楚,还不如不戴呢。
    林嫣然并没有理会旁人看过来的目光,她全副心神都系在男神的身上。
    从私心来说,她舍不得让殷侍衣一个人去冒险,可是央求了好几回对方都不松口,迫不得已,她只能红着一张脸去找那个跟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了,他之前还在殿上帮她出头呢,比起其他人,林嫣然显然更为信赖这个成熟俊美的太上长老。
    林嫣然稳住了情绪,她的男神能从一无所有重回修真界的巅峰势力,强大是有目共睹的,她要对他有信心,小小幻境怎么困得住威名赫赫的魔尊大人呢?她刚给殷侍衣打完气,随后全神贯注观察着镜子里的剧情走向,当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林嫣然忍不住高兴扬起了眉头。
    她听逍遥法天的长老说了,这个须臾幻境捏造的是对方最想要的美梦,每一幕的呈现,都是对方心底深处最渴望的回响。
    只见幻境之中,那幽族少主在大婚之夜走火入魔,同一个人族侍女产生了纠葛,随后他舍弃了在喜房苦等的新娘子,一意孤行踏上了寻人之旅。在这过程中,两人分分合合,虐恋情深,最终还是修成正果,成了一对令人艳羡的新婚夫妇。
    林嫣然看得无比甜蜜,心想男神果然就是闷骚的,表面冷冰冰的,却对她无限度宠溺。
    很快,幻境里的幽帝成亲了,宴请八方来客,共同见证这场盛世婚嫁。
    林嫣然不舍得眨眼,她跟男神的婚礼太仓促了,能在幻境里过过眼瘾也不错。
    婚礼盛大又气派,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夫妻对拜”时候,掐着时辰来了一个白衣女子。
    众人一脸麻木。
    是的,这个白衣女子是熟人。
    是的,巧得很,现在当事人还站在他们身边,一脸的若无其事。
    佛门祖师想喷琳琅一脸血。
    这女帝该不会是九尾狐转世吧。
    连续三场至尊幻境,琳琅已经主演了“少帝朱砂”、“掌门旧爱”、“抢亲女帝”三个女主角,她看戏看得过瘾,众人却觉得心惊胆战,姑奶奶哟,您老的胆儿可真是大呢。
    自从白衣女子出现,殷侍衣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下来,冷到结冰。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说,“这里不欢迎你。”
    林嫣然一颗揪着的心慢慢放回实处。
    今时不同往日。
    她心想,男神如今已经看透了女帝的恶毒面目,总不至于学不乖,又栽一次跟头吧?
    “琳琅”展开折扇,一点朱唇,“我自是知道这里不欢迎本座,不过好歹是我前未婚夫,你大喜之日,我总不可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吧?我可不像你这么狠心,一走了之,把未婚妻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挑着眉,眼尾斜飞春霞,似幽怨的小女儿恼恨自己的痴情错付,“真是好一个锦衣薄幸郎君呢。”
    “薄幸?”
    他冷笑,“我可没有女帝这么大的本事,睁着眼不止说瞎话,还会说笑话。”
    “谁说笑话了?”她摇曳着腰肢走近,在一众宾客震惊的目光中,扇尖轻轻拨弄着新郎官的绣花衣襟,“喏,本座新得了一本秘籍,不知阁下有没有兴趣一同修习呢?”
    “没兴趣。”他垂下眼皮。
    “这样啊。”她收回扇子,在手心抚弄着,好似上头还留有余温。
    众人观她妩媚情态,不自在挪开了眼。
    “琳琅”冲着新郎官一笑,嘴里说,“那就真的太可惜啦,既然你没兴趣,那本座就去找别人啦。”
    她随手摄住一方酒爵,尾指轻翘,一饮而尽。
    “本座祝魔尊双飞比翼……”
    酒水入喉,她被辛辣的味道刺激得红了眼,低低咳嗽起来,几缕透明酒液从唇边溢出,又被衣袖拂去。
    殷侍衣搂住了新娘子的肩膀,强硬道,“本尊与嫣然要招待客人了,你随意。”说着就转身离开,不想再看她一眼。
    步子刚跨出一下,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他顿了顿身体,没回头。
    “琳琅”可怜兮兮攥住了他的一根手指,柔弱极了,“我到底是哪里比她不好?你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她还知道“反省”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殷侍衣不耐烦转过头,“你到底还有完——”
    啪嗒。
    泪珠儿在他手背上溅开。
    待在镜子外面的众人怪异看着琳琅。
    从威风凛凛的抢亲女帝到柔柔弱弱的无辜小白花,切换得毫无痕迹。
    总让人觉得演练过上百次似的。
    “琳琅”低着头,委屈撅着嘴唇,做错事的小孩子。她晃了一下男人的手指头,抽抽噎噎地说,“就、就因为我胸没有她大,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殷侍衣白玉似的脸庞热气上涌,众人甚至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深黑鳞片。
    “我没有!!!”
    男人理智丧失,气到连“本尊”的疏离自称都忘记强调了。
    “琳琅”打蛇随棍上,一下子就贴到他的身边,将新娘子都给挤开了,对方气得够呛。
    外面的林嫣然更是怒火中烧。
    只见那小妖精好不要脸,当众勾缠着男人的发丝,宛如生在他血肉上的美艳枝蔓,软软地说,“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她走?我很伤心的。”
    殷侍衣的目光再度深黯起来。
    他连冷落到一边的妻子也不管了,抬手捉住不速之客的下巴,语气带了几分血腥的锋芒,“伤心?你会吗?是谁先背叛的,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琳琅”更委屈了,眼泪簌簌而落,指控他,“明明是你先逃婚的!”
    他身体一僵。
    在这个由他自己掌控的梦里,的确是这样的。
    “你……”
    面前的人泪迹斑斑,他不自觉吞下了驱逐的话,哑声道,“哭什么,让人家笑话。”
    “那你都让我成了天底下的笑话,还不能让我哭一下吗?真是好生霸道的负心汉,迟早你该千刀万剐的。”她双眼红彤彤的,活像一只被猎人逮住的小猎物,想用天底下最无辜最可怜的姿态,博取猎人为数不多的怜惜之情。
    该千刀万剐的男人随手扯出帕子,递到她手边,虽然脸色依然冷漠,态度却软了不少,“擦擦。”
    她抽噎了一下,没有拿。
    怎么,还嫌弃他的东西?
    殷侍衣眼中的冷意又深了一层。
    “你、你帮我擦……”她期期艾艾开口,视线游离,像极了坠入爱河的女孩子。
    “什么?”
    “琳琅”攥着他的一根手指头,将男人整个手掌拖起来,放到她的脸颊上。
    久违的温暖犹如一粒火种,让枯燥无趣的荒原瞬间着火。
    他垂下了眼,试图掩饰自己内心深处汹涌而来的情绪。
    她仿佛不知他的异样,眉眼弯弯,继续痴缠着人,“那你……跟我回去罢。咱们天天作伴,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天想你八百遍……”
    “……闭嘴。”
    她就不能稍微看着点场合?
    “琳琅”立即做出一副忧愁又愤怒的小模样,狂怼他,“你果然是嫌我胸小,还说不肤浅——”
    跟小心眼的女人是没法讲道理的,殷侍衣干脆将人扛上肩头,直接带走,大步离开喜堂。
    ……果然是这样。
    外头的大佬们竭力稳住了自己往旁边瞟的眼神。
    两个当事人就在身边,可是他们谁都没胆去求证真相。
    不过现在要紧的是,他们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大至尊沉沦在幻境里以致于一梦不醒了吧?毕竟这样的话,他们的战力会减弱,对付古国就更加没底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致将求救的目光落向佛门祖师,意思也是明晃晃的——您老搞出来的事,您老得负责收场啊!
    佛门祖师平日里修身养性,心境几乎到了古井不波的地步,没想到才进古国短短一段时间,老人就已经被崩溃到不行了,这回又被众人不约而同推为背锅人,头一次生出了无比郁闷想要吐血的情绪。
    早知道就不把现在镜拿出来了,这都什么事啊。
    佛门祖师在心里默默举行了第一百零八次的忏悔,硬着头皮出声,“我佛家弟子自幼修习八万四千法门,其中有一门法,名唤有相观想,可在任意一处空间观想万物形体……”
    众人一听,暗骂老秃驴。
    佛门祖师的隐晦意思是,他可以出一个弟子,施展观想之法,把他们在场的人直接送到姬武跟殷侍衣的幻境中。
    人家至尊好端端做着美梦呢,你这么赶着上去叫醒人家,那不得被打死啊?
    再说了,万一他们没这个本事,把少帝跟魔尊从幻境里带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想想少帝背后的王朝以及衍天帝,想想魔尊背后的十万妖军,他们背脊窜起一片疙瘩。
    众人心头惴惴不安,谁也没吱声。
    佛门祖师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无奈看向了琳琅,老脸微红,支吾道,“女施主,你看,解铃还须系铃人……”
    看戏的琳琅猝不及防被拉下水。
    她愣了一下,随即说,“可以。”
    这回轮到琳琅来公报私仇了,她状似苦恼皱了一下眉,“不过本座就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众人眼巴巴瞅向了长身鹤立的剑门门主,他的修为在众圣地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玉无雪冷淡“嗯”了声,“准备吧。”
    佛门祖师如得大赦,连忙点头,嘱咐身后的弟子一通。
    两位年轻僧人出列,手指虚抬,捏做了一个玄妙的姿势。现在镜随之放大,中间出现了一个浅浅的漩涡。那俊秀的和尚对着琳琅行了个佛礼,撩开僧衣踏了进去。
    坑完了天道爸爸的琳琅非常愉快跟上去。
    随着她的身影隐没在镜子里,玉无雪同样目不斜视进了另一个环境。
    琳琅去的是少帝的黄粱一梦。
    她不紧不慢跟在白衣僧人的背后,入眼是琉璃瓦与朱漆门,在一从幽密的凤尾竹之后,迎来了一座异常宽敞又华美的大殿,无一不彰显着人间帝王的尊贵与奢靡。
    琳琅走进了寝殿,檀木为梁,明珠做灯,沉香小案上还有尚未收拾的碧玉盘与金足樽,以及满地的衣裳首饰。
    琳琅不动声色瞥了眼那小僧人,果见他耳垂沁出一丝红意,分外的秀色可餐。
    “少帝就在珍珠帘里。”
    小僧人站在帘外,双脚就跟扎根似的,死活走不动道了。
    他宁死也不会进去的。
    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琳琅看得有趣,不禁嗤笑一声,小僧人诧异抬起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低下脑袋,老老实实的,不再看她。
    她伸出半截手腕,轻轻拨弄了那一扇圆润清灵的珍珠帘幕,烟视媚行般进去了。
    内室悬着轻薄的鲛绡罗帐,织着一片片珠光银线的海棠花,窗外的风一掠,这满山的海棠花就深深浅浅绽放了,如坠温软的梦中。
    琳琅隐约看到,有一枝海棠刚好“开”在女子的优美背脊与泼墨发上,十分美丽。
    她指尖一动,慢慢撩开了鲛绡。
    琳琅嘴角轻牵,伸手捏住了男人的鼻子。
    对方猛地清醒。
    “谁?!”
    他惊怒不已扼住了她手腕。
    等他看清了面前的人时,神情微微怔忪。
    “好玩吗?”她问他。
    姬武僵硬低下头,看了看怀里沉睡的人,又看了看琳琅真实到不容错辩的眉眼,一手捏得更紧了,几乎是一种质问的语气,“你怎么进来的?”
    原来他也知道这只是个一触就碎的美梦呀。
    琳琅还记着这家伙给她闹出的动静,口吻比他更冷漠,“你以为本座像你,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种虚假的幻境里?”
    “虚假?”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离奇的话,竟大笑起来,笑得一度岔气。
    男人不住起伏的胸膛震醒了幻境里“琳琅”,她睁开了眼,谁知道看到了琳琅,愣在当场。
    古国的幻境真真假假,琳琅在君晚的幻境中不得不“痛下杀手”,才发现死的是一缕香魂。她猜想这个“琳琅”应该也是古国里的孤魂,因吸食了少帝的元神精气,化作了人形,并根据姬武的记忆,有意识模仿着琳琅的行为举止。
    到了正主面前,冒牌货总会有些心虚的,尤其琳琅的元神修为可以直接碾她为飞灰。“琳琅”像是害怕般,脑袋往少帝的胸膛缩了缩,垂死挣扎,装聋作哑,“武,她、她是谁?为何长得跟我一般模样?”
    姬武笑完了,冷眼旁观着琳琅,大掌则是温柔抚摸着妻子的脑袋,像是再贴心不过的丈夫,“不过是鬼魅罢了,你放心,她很快就会消失的。”
    看样子这家伙是打定主意不离开了。
    琳琅淡淡道,“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会将假的看成真的。你当真不跟我回去?别忘了,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你的子民,你的王朝,以及你的父亲。如果你真的陨落在这里,你想过他们该如何自处?”
    姬武似要从她潋滟生波的眼眸看出些什么,半晌沉沉笑了。
    “这里,我也有我的子民,我的王朝,我的父亲……”他挑衅般碰触了女人的发丝,“还有一个对我死心塌地的妻子。”
    那女人异常温顺伏在他的边上,脸颊晕染桃花颜色。
    “武,你不要走。”女人含情脉脉,“我比她更喜欢你,更爱你。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她实在是舍不得这如意郎君。
    虽说太平女帝仇恨天下所有修士,让她们在幻境引诱得手后杀了他们,可是她冷清太久了,这么一个剑目星眸英姿勃发的少年情郎,又对她死心塌地,她怎么会放手呢?而且此人痴情,比起死在剑修手上的雪姬,她能遇到这种男人实在是太走运了。
    “你听到了吗?”姬武冲琳琅扬了扬下巴,“我并不是非你——”
    一朵花落了下来。
    这对十年前翻脸成仇的旧情人,在中间隔着一个女人的情况下,接吻了。
    哪怕这只是一个间接的接触,还隔着一层面纱,依然能让人心悸。
    “听到了。”她说。
    狡猾的是,偷袭完之后她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弯着腰,并用唇边热气贴着他说话。
    透着面纱从唇缝里溢出的温热,垂在自己脖子上的头发,以及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他感知得清清楚楚。
    “她的唇比我软吗?她的吻比我甜吗?她知道你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吗?”
    她软绵如蜜的调子里仿佛藏着无数把小钩子,要把他的决心撕扯得支离破碎。
    “要是没有的话,你留在这里有意义吗?”
    女人的脸色变了,一把粗鲁推开了琳琅。
    琳琅也不恼怒,慢吞吞站直了身体,挽了挽发。
    “武,你清醒点,她是在魅惑你!”女人急急忙忙泼琳琅脏水。
    姬武被这一下弄乱了心魂,但还是稳住了,“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女人还想劝什么,琳琅忽然说,“你想看蝴蝶吗?”
    姬武见她眼波盛着瑰丽光影,招招摇摇的。
    他怕自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当即板起脸,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蝴蝶有什么好看的。”
    耳边响起一阵细碎的笑声。
    “……是么?”
    琳琅平举手臂,十指丹蔻,色泽艳美。她的指尖温柔拂开了雪袖,似月下弹琴拨弦的美人,尾指轻勾手腕中间的淡青色血管。
    “铮——”
    刹那间,红雾涌出,弥漫之际,化成了一只翩翩血蝶。
    蝴蝶在琳琅的掌心优美起舞,衬得她腕骨纤细皎净。
    “本帝以心头之血,养了一只红蝶,时日一久,它愈感寂寥,总想着找到另一半儿。”琳琅垂眸,指尖轻触蝶衣,仿佛泅染了猩红的血,“兴许是心之所向,便如本帝,虽非良人,竟也贪心想尝尝这人间庸尘里,何为双宿双飞。”
    郑重的语气令姬武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呼——”
    她红檀微动,吹出一口气儿。
    蝴蝶扇动着薄翼,悠悠落到姬武的眼前。这个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武帝王,竟无措得像情窦初开的少年,敞开掌心,迎接着蝴蝶的降落。
    局势瞬间翻转。
    ……卧槽。
    镜子外的众人目瞪口呆。
    蝴蝶还能这样玩吗???
    虽然大佬们的内心咆哮如狗,但脸上依然保持了一副心如磐石八方不动的圣地宗师气度。
    毕竟,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个旁观者。
    毕竟,最有发言权的,还是女帝的“一群旧爱”吧。
    是的,此时两个“旧爱”当事人就站在镜子前。
    是的,他们面色平静看完了女帝撩汉的全过程。
    主要是剑修过于彪悍,玉无雪进了幻境之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把“琳琅”如法炮制地掐死了,殷侍衣为报“杀妻之仇”,硬生生从幻境追杀到现实,直到看到了熟悉的众人,稍稍清醒,对玉无雪道了声抱歉。
    于是两个“旧爱”正好赶上了琳琅隔着面纱去撩拨另一个“旧爱”的剧情。
    以及……
    一字不落,听完了琳琅向往的“双宿双飞”。
    她这只坏蝴蝶还想怎样的乱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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