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兵刃收起,瘦子松了口气,这才堆着满脸笑容道:“大人突然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不知有何贵干?”
    “去往梅山,路经此地,”六丑淡淡道:“稍事休息,备些干粮于我,即可。”
    瘦子一下子愣住了,脸色大变,一众手下也面面相觑,眼神闪烁,各自脸上出现异样。
    “不可么?”青眉似笑非笑的看着瘦子,问道。
    瘦子心头一凛,他非常清楚那些能活着从谷中出来的妖怪实力,虽然都只是五六阶、四五阶的小妖,但妖怪和妖怪还是不一样,鬼谷中出来的都是能够屠戮尽杀的怪物,他立刻弯下腰,陪着笑道:
    “大人说笑了,有何不可?只是……不如请大人到家中稍坐,有些事情需要详谈。”
    六丑点了点头,带着青眉金睛随他朝村中而去,一路上所见都是些粗鄙房舍,窗隙门缝不时有人朝外偷窥,村中更有一处阔地,堆放着零散车架、旗帜之物,绿头苍蝇围着飞舞盘旋,驱之不去,血犹自腥。
    有瘦子引路前去,加上刚刚六丑随意展露的身手,倒是无人敢来挑衅,远远跟着,陪同前往。
    来到村落中心,瘦子将他们引至最大的房舍内,入内坐定,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前往梅山,难不知道现在外面如何景象?”
    既然截径,自然通晓外界消息,六丑略略抬眼,到不说话。
    “看来大人定是不知,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如今妖族已攻破沧江防线,四处奔袭,大周内部亦是动荡,传说中那些绝地深山林中全都出现了……出现了异人的踪影,拉旗引风,与西州异人遥相呼应。梅山也是一样,异人奋起,拉起大旗劫掠周遭,攻伐城池……”
    瘦子倒是精明,知道六丑青眉是妖,所以不提,只用异人代替,青眉心中偷偷笑了起来,望向六丑,却是面无半点表情。他话语絮叨,青眉六丑倒是无甚,反而金睛在旁听得有些不耐烦,突然便没好气道:“难倒你不知道我等也是妖么,妖族起兵,与我等何妨?”
    金睛陡然开口,直把瘦子吓了一跳,猛然醒悟这两位绝非简单,身旁自然也就不会是寻常的野兽,他立刻陪笑道:“自然无妨,请这位……这位……”
    “金睛。”六丑在旁淡淡道。
    “……这位金睛大人请稍安顿,我后面还没说完,”瘦子看了眼六丑,在他示意下继续道:“可这些异人只鼓噪了数日,便出现了一群人等,竟然将其尽数灭了,现在或者尚未离去……”
    听到这里,六丑微微皱了皱眉,道:“此事何时发生的?”
    瘦子盘算了下,方才笃定道:“五六日前,我外出时得知此事,恐怕已有七八日,十来日了。”
    六丑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不错,这消息有用。”
    瘦子急忙道:“能为大人效力是我等的荣幸,若是……若是……”语至半截,脸上突然露出些扭捏,半响没有说完。
    这下六丑有些奇了:“嗯?”
    不等瘦子说话,青眉在旁似笑非笑的开了口,道:“若是有一日我们妖族大统,我俩身居高位,提携你一把。你想说的可是此事?”
    瘦子脸上顿时红了,生而为人,妖族来侵不想着如何报国效命,先与妖族勾结,多少还是有些惭愧,只能勉强苦笑了下,道:“大人,我等蝼蚁,不过是想着苟延活命罢了。”
    六丑略略点头,心中唏嘘,看来摩云那般想着投靠人族的妖怪有,而人族之中,想要投靠妖族的人亦不会少,都只是为了活一条命,看似简单,但在这个世界却又无比艰难。
    他人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正在说话,酒肉已经备下,六丑与青眉用毕,各自进到瘦子命人准备好的房间中,开始歇息……
    旁人歇息,六丑却再度进入到了壶中境,开始观察起经过长时间妖核的融入,那炼妖壶的变化。
    炼妖壶还是只解封了第四层,所获猿妖尸体仍旧静静的躺在鼎中,既无生息,也无腐败,倒像是睡着了一般,六丑自从知道此鼎可能救命之后,就常常进来观察尸骸,也算是在这乱世中给予自己一层保障,留下了最后的希望。
    其他三层还是和以往一般,并无奇特之处。
    六丑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第五层上,这一层解封需要的灵元已经变成了一万六千八百零柒须弥芥,若是小妖妖核来算,足足需要近千,数量实在太大,六丑手中的灵元也只勉强够金睛食用和炼制各种丹药,那里还有剩余?
    如今,六丑的实力又有些许提升,各项提升九阶,实力堪比十阶,纵是遇到怪妖也有一搏之力,但是青眉的实力更强,六丑虽然不知她如何提升得如此之快,但直觉却告诉他,青眉的实力肯定不在自己之下。
    事到如今,虽然都未曾说,可六丑也隐隐猜到了当日放跑自己的白衣女妖便是青眉,她那令人匪夷所思的魂魄之力让六丑心悸,这并不是对青眉的忌惮,而是因为世间又多了些让他忌惮的东西,所以畏惧。
    翌日,两人重新上路。
    梅山距离西境很远,可是再远,也终究有抵达的一天,而且那处野人村落距离梅山原本便只有数日路程,抢劫的也是些从梅山外围猎获所归的猎户商会,六丑与青眉并未直接去往山中,而是都了个圈,多花了两日功夫,来到另一处小镇。
    小镇不大,但是却围绕着修葺了高耸的木墙,有些地方还架设着弩车,里面毫无例外全都精壮汉子,身负戈兵,偶尔有女人经过,却也是满脸刀疤,墨额黔首,满副狰狞。
    刚刚抵达门口,便从镇中出来几个人,尽管此处地势已高,天气渐寒,却仍旧敞着衣衫,露出满胸的黑毛,他们朝六丑与青眉望了一眼,才道:“入镇可以,每日每人一钱。”
    六丑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两枚刀币递上去。
    见六丑从命,彪汉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钱纳入,道:“进去罢。记住,收购皮货山货须得纳税,吃喝女人都食肆,只要有钱,随便如何都可,只要记得勿要与任私斗,镇中不许。”
    “镇外呢?”
    汉子瞪了六丑一眼,“镇外随意。”
    六丑再次点了点头,与青眉朝镇中而去,金睛早已被他提前收入了壶中境,所以两人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差别,只是略不协调——一位是身高不足三尺,獐头鼠目,大小眼,赘耳猴腮的小个儿,一位是俏媚秀丽,亭亭玉立的少女,两人无论谁也看着和那些猎人、行商不相关,不时有人偷眼审视,但却未有任何人有所举动。
    能在此地讨生活的人都不笨,他们很清楚,两人有胆来此荒蛮边缘,若非有大本事在手的独行客,便是世家子弟出来历练,甚至可能是炼气士,这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们可以招惹的。
    小镇不大,却有许多店铺,大多数都是妖族的皮肉骨骸、毛发脏器,也有贩卖人族兵刃器物的所在,甚至还有些人拿着亮晶晶的石头,蹲在角落,寻找着可以欺诈的目标,六丑与青眉混迹人群,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觊觎。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色,窃窃私语,却都未动,足见此镇守备的强势。
    六丑和青眉在镇中随意逛着,看似随意,却在找寻着一切可能与胡僧有关的线索,那些胡僧既然潜入梅山,不可能无人发现,只是两人还未找到合适的对象问询。
    在经过一处僻静的铁匠铺的时候,六丑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铺中正在热火朝天的打造着六筋枷。这种专门用来锁囚妖物的器物,便是商队入山也只会备以几具,因为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小妖被捉,但是此间铁匠铺外却放了数十具,内中仍在不断打造,足见所需之巨,能有如此多的小妖需要囚禁,说与胡僧没有联系,打死六丑也不会相信。
    低声将自己的揣测说了,六丑道:“你切此处稍等,我往后门,去捉个人来审审。”
    “审审?”青眉有些失笑:“如何审?”
    六丑将自己的拳头露出来,虽然只有婴孩大小,青眉却知其蕴含的力量,但此时似乎并不是比较力量的时候,她嗔怪的瞪了六丑一眼,道:“算了,还是我来罢,你且稍等。”
    说完,青眉自去,六丑倒也不去拦他。
    不多时,青眉果然满脸喜色的返了回来,对六丑道:“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些枷锁乃是一家商会所定,今晚便要交付,说是明日入山。”
    “哦?”六丑眉毛一挑,道:“这倒不错。那个商会,可曾知道?”
    “天驷。”
    “嗯?”六丑略略有些诧愕,这个商会名字他很熟悉,在自己尚是妖兽的时候,便是被这个商会所擒,后来借机越狱,引发妖兽暴动,将整个营地摧毁,想不到居然今天又遇到了!
    那还真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机会送上门了。
    其实六丑并不知道的是,曾经与自己有仇的众人,包括天驷商会的百里叔邑、胡僧苦鱼等人,早已死在了金蝉子的手中,现在的天驷商会,乃是后面百里叔邑之子,百里故重建,与往日早已没了关联。
    不过,纵然是知道,怕是六丑也未必愿意放过,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杀些许人而已,那用什么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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