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遮天蔽日,从北而来的凄风带上了阵阵的寒冷,这不是属于北海独特阴毒,而是气候更替,深秋伊始,寒冬即将来临。
    从卯时开始,妖族阵营便忙碌起来,在距离岐邑不到三里的空地上,一堆又一堆的妖族士卒被集结起来,排成了以群落为单位的巨大的攻击阵势,四面城墙下都是一般,数十万妖族倾巢而出,全部摆在了岐邑之下。
    刚刚开始,值守士卒还以为是又一轮新攻势的开始,但是随着下方士卒结集的数量增加,他这才明白,立刻敲响了城头的铜钟,紧急召兵的号角声开始在城中响起,睡梦中的士卒匆忙起身,抓起床头的兵刃就朝外赶去,然后被百校旅尉带领,急急奔向不同的城头。
    当所有人看见外面妖族军阵的时候,都感到了股莫名的压抑,就像是空气开始凝滞,压在人的身上和心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四面城墙之外,都各自聚集了至少二十万以上的妖族,再加上数也数不清的妖兽,铺天盖地,宛如一片不断蠕动的巨大毡毯,铺在地上,不断朝后蔓延……
    从西州而来的妖族后援已经抵达!
    数以百万的妖族聚集,所产生的妖气已经冲天,即便是身负修为的炼气士,也一样感到了从城外传出的恐怖气息,让人几乎无法握紧手里的兵刃,虽然心头知道这只是妖气的压迫,但是身体的自主悚栗,却根本无法控制。
    姬辜邑的心沉了下去,他强自运功镇定下来之后,环顾周围,发现许多低级百校,甚至某些旅尉都面色发青,双眼呆滞,额头上汗水淋漓,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些小兵更是吓得浑身哆嗦,甚至有些已经瘫在了地上。
    他很清楚,最要命的时候终于来临了。
    姬辜邑沉思良久,慢慢对身边的第二师将道:“子顾,依计行事罢!”
    在外面巨大妖气的压抑下,师将子顾正在竭力支撑,但是听到这句话,他整张脸却忽然变色,姬辜邑所说的那个计划,甚至比外面的妖族还要可怕,他匆忙的在脑中寻找说辞,可出口的时候却已变得结结巴巴:
    “大将军,我们……我们还有机关兽……有机铠……我们还可以……”
    与师将子顾的激动相比,姬辜邑显然冷静了许多,他重重的摇了摇头,道:“此唯一耳!”
    四个字宛如冰水,将子顾彻底浇了个透心凉,他眼眶慢慢的湿润,突然跪了下来,重重的朝姬辜邑磕了个三个头,转身便走。
    姬辜邑一言不发,静静等着他将头磕完,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意……
    辰时,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兽皮鼓响起,随即便是无数妖兽的同时咆哮,声浪震撼大地。
    妖族军阵之前,大钻风戚风带着滚滚黑烟,奔驰于各妖族军阵之前,高呼:“破城只在今日!城破之时,三日纵杀!率先进城者可得大金鹏王赏赐灵丹,半步登天,半步登天!”
    “吼——”
    “吼——”
    众多小妖尽情咆哮,随着戚风的妖风朝着城头卷去,数十万妖族齐齐呐喊,前赴后继的朝着岐邑涌了上去,宛如黑色洪流,滚滚朝前,将面前遭遇的一切碾碎!
    妖族的攻势瞬间抵达了城头,黑色的妖群覆盖了浸血的大地,天上是各种虫妖、禽妖,飞弓落实,砸向墙头;数也数不清的小妖显出了原形,直接沿着城墙攀爬,如履平地;更多的小妖则是借助不同的妖术,或飞沙走石,或妖雾滔天,或焚火飞矢,或驱伥做祟……
    只是短短顷刻,整座城墙已经杀成了一片血海!
    “东城已开始攻伐,小的们,随我前去杀敌!”另外三面城墙之外,各自钻风挥手,召唤小妖,同时发起了攻击。
    还在妖族尚未抵达城墙的时候,城内的投石机和各种机关兽已经开始呼啸,黑压压的飞蝗巨石宛如雨点般朝城外砸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宛如飞絮,在妖族群中搅起一片又一片的雪浪,但是马上便被后来者淹没!
    如此数量的巨石弩矢,甚至连拖滞都做不到。
    “蹲火金蟾兽,准备攻击!”
    嘎吱嘎吱的声响中,后面的士卒将巨大的蹲火兽推到了前排,巨大的金蟾开始张口,露出了内腔的一排青铜管,管旁的火匣内的鲛油已经点燃,火光被青铜闪耀折射,透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开火!”
    一股宛如巨大的火龙从墙头飞出,斜下舔舐地面,整个火龙所经过的路线是一片惨叫,无数的妖族被烈火引燃,蹲火金蟾兽前方瞬间形成了一片真空。
    紧接着,又是四道火龙从其他位置开始飙出,如此高温之下,妖族只要粘上,身体顿时焦黑成炭,随着火龙的咆哮,墙头攀附的妖族开始纷纷跌下,躲避着从火龙身上大簇大簇跌落的火团。
    “风来!”
    戚风将手中的长剑拔出,高声呼叫,随着他的长剑所指,一股股巨大的狂风开始从妖族的方向朝城头倒卷,瞬间便将那火龙吹得反仰回去,操纵五架蹲火金蟾的士卒立刻停止喷火,但还是有所不及,其中一架数十丈的火龙被彻底卷回了城头,顿时引燃一段数丈的大火。
    “沙袋!”
    无数士卒立刻抱着沙袋冲了上去,砸于火上,阻其蔓延……
    蹲火金蟾被阻,宛如给予妖族了一阵强心剂,城墙下的众妖顿时鼓噪起来,再次冲袭而至!
    城头已经彻底化为了修罗地狱!
    在停止蹲火金蟾之后,所有的防守压力全部交由了弩矢、投石机、千钧矢,各式不同的弩矢、箭机、飞蝗机关兽将箭矢飞蝗一片片的射出,遮天蔽日,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碎屑漫天。
    在这片可怕的风暴中,纵然妖族的身躯强悍,也丝毫不起作用,全被纸片般被轻易撕碎,扬起,鲜血和碎肉横飞,不断飞起落下。
    惨叫,哀嚎,恸哭,鲜血,死亡,横飞的血肉和突如其来的死亡,不光是妖族,人族也是一样。
    从天空突然出现的禽妖,抓着小妖直飞城墙,然后将其抛下,大部分小妖刚刚落地便被围上来的士卒砍死,但是却也有许多小妖正好落在机兽,牛弩之旁,显出原形,立刻便将周遭的士卒撕碎,机关兽摧毁……
    有些弩矢已经开始抬头,朝着半空中射击,但是如此这般,墙下的小妖立刻得了势,很快攀了上来,立刻占据了一小段的城墙,开始结阵,然后和急匆匆赶到的士卒杀做了一团……
    无论人族还是妖族,无论钻风还是百校,全都在拼死厮杀,整个岐邑已经毫无半点战场的模样,更像是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将源源不断投入的双方绞碎,变成一滩滩的烂肉。
    远处的多目已经眯起了眼睛。
    他曾经想过城头的最后抵抗会非常猛烈,但是未曾想会到如此地步,那些已经饿得手脚软弱的人族,怎么还能撑得下去?
    他忽然深吸口气,问道:“寸离如何?”
    身旁有小妖立刻禀报:“已去有半个时辰。”
    “好!”多目将军微微颔首:“那便再等他半个时辰!”稍稍一顿,道:“传令,加紧攻城,退后者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段城墙开始颤栗,跟着开始垮塌,很快在城墙上出现了个巨大的豁口,从打开的豁口处跳出一只妖怪,呼号之间,手中便是无数的乱石朝着城内飞去。
    寸离,五名大钻风的最后一位,极善钻洞,便是他借着妖族的攻势潜入城墙下方,生生掘开地基,挖塌了丈许城段。
    早已准备好的戚风立刻带着士卒潮水般的涌了进去,面对漫天妖怪,此段防守的旅尉根本来不及调集士卒,只能亲自率领亲卫冲了上来,和戚风厮杀。
    但是人族旅尉,又岂是妖族大钻风的对手?
    戚风所带的小妖都是四五截的妖怪,实力悍然,瞬间便将赶来的旅尉杀死,踩着垮塌的砖石,从豁口爬了上去,和寸离汇合,跟着便和城内的后备士卒杀做一团!
    已经破城!
    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个极震撼的消息,城头上的旗帜开始挥动,大队的后背士卒朝着豁口涌去,慌张顿现,但是反观妖族却士气大振,勇不可挡。
    多目将军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哈哈一笑,道:“传令,加紧攻城,今日破城守兵。”
    妖族开始将兵力击中在了两处,从城头上望去,东、西两面的妖族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向各处,而南北城墙的妖族开始退去,让出来的两条生路,更是加倍打击着人族的信心。
    城头被妖族攻得支离破碎,豁口开始变大,更多的地方开始被妖族突破,每个城墙都在发生战斗,守军左右抵挡,但是越来越多的地方仍在被源源不断的妖族占据。
    长期的食不饱腹,纵是勇气十足,可体力又如何久持?
    战斗一只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迷离,前方终于传来了小妖此起彼伏的嘶嚎与咆哮:
    “城破了,城破了!”
    可以望见的是,远处城头的火把正在不断的熄灭,守军正在仓惶逃窜,离开城墙,而潮水般的小妖却在源源不断的从各处涌入,肆意杀戮,追猎不停。
    多目将军赫然动容,忽然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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