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稳稳坐在乌鸡山大营中,盯着山下的罗刹军营阵,从表现上来看,此营阵并无变化,依旧每日攻城不息,没有半点不同,甚至精锐出动的次数和数量还多了些,给山上防御制造了些麻烦。
    但是全真非常清楚,今日的罗刹军,和前些时日已经不一样了。
    鸡公山处传来的消息很明确,俿啸林带走了四万精锐和五六万暴民,如果这支偏师能够获胜,激励士气,营中暴民定然奋勇攻城杀敌,可若事有不济,那便就不好说了……
    现在,等的便是鸡公山那边的消息。
    一道人影飘然从乌鸡山上方落下,犹如一片树叶般出现在了全真面前,全真立刻凝重的望了过去,来人职位虽然只是小钻风,但是他却是整个乌鸡山中,唯一能利用本命妖术和竹节高麾下胞兄互通讯息的妖怪,并蒂灯芯。
    跟在竹节高身旁的,是灯芯兄,而留在山中的,则是弟。
    “大王,胜了!”灯芯弟脸上难以抑制兴奋,声音虽低,但却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起来:“刚刚传来的消息,罗刹军偷袭鸡公山失败,罗刹王受伤落水,不知所踪,那支前去偷袭的精锐妖卒已被竹大钻风包围剿灭,罗刹军那俿什么的总钻风身亡,现在整个大营已经溃散,正在追敌!”
    “好!”全真猛然站了起来,走向了营帐门口? 远远望向山下那灯火阑珊的罗刹军大营? 眼中泛起了兴奋的火光,“有无禽鸟小妖回来报讯?”
    “应该是有的? 但是我们留在外面的邦谍还未见到? 等他们到,至少还有几个时辰? ”灯芯弟道:“罗刹王和总钻风一死一逃,这罗刹军已经算是败了!”
    “死的好!”全真终于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道:“传令下去? 让各钻风整顿士卒,烧锅做饭,吃饱喝足备战,只要下面一乱? 就该着我们出手了!”
    “喏!”
    军令传下? 少顷功夫,留在营中的钻风纷纷赶到了大帐,见到全真面上的喜色,有些知道内情的钻风顿时会意,面露欢喜? 而另外一些本不太明白的也在刚刚听灯芯弟大概讲述了来龙去脉,一时间还有些震惊? 不敢全信。
    反正时间还多,全真也不急? 便将内中缘由粗粗说了一遍,众钻风这才恍然? 营中跟着便迎来了开战之后的第一次欢腾? 众妖纷纷展颜? 话语中对全真推崇不已。
    全真受用着手下的吹嘘,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摆了摆手道:“闲话就说到此吧!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消息传回他们营中,军心溃散,便可出兵一击告破——只是需要提防的是,虽然罗刹军军心溃散,可人数毕竟众多,我们人马势必无法全部剿灭,所以我们只从左右两侧驱赶攻杀,后方留一缺口任其逃命,不要造成困兽之斗,使得麾下伤亡太重。”
    众钻风纷纷点头……
    “大王,或者我们还可以等等,未必现在动手。”站在钻风前面的三钱大钻风忽然开口。
    “哦?你觉得还不是时候么?”全真微笑着看向三钱,道:“等他们散几天,然后出手?”
    “大将军,这倒不是时机不时机的问题,我想的是等着火焰军抵达,再攻击……”三钱那凸起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口中道:“罗刹军和我们交过手,他们实力如何大家已经清楚,我们数万军队固守都不能获胜,那火焰山的一帮山宼居然可以用计将罗刹王和大钻风全部坑杀,这份实力,或者比起那数十万罗刹军更让人担心吧?”
    全真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他低声道:“你想说什么?是担心火焰军壮大,想要借刀杀人?”
    “大抵便是这个意思,”三钱咕咕道:“若是等火焰军抵达,我们才发起攻势,将这剩下的数万罗刹军全部驱向他们,大王你说,光凭着那区区万余兵卒,火焰军能挡得住么?”
    全真不语,旁边已有钻风想到了个关节,开口道:“大钻风此言不错,但却有一节不曾想到——若是罗刹溃兵四面遇敌,拼死突围,未必就会选择火焰军那方,说不定调头向左右两侧突破么?大钻风,若是如此,那被困兽搅动的可就是我们了!”
    “事有风险,所以时机需要竹大钻风来相助把握,”三钱信心十足道:“我们不能等火焰军抵达,布好阵势方才攻击,而是要选在他们据此有些距离,尚在行军的时候攻击,只要能将溃兵驱赶成势,便不可能再折返或者阻挡,只能向前,受到突袭的也不会就是我们了。”
    众钻风有些迟钝点的,到这时候才听懂了三钱的意思,冲口道:“驱虎而行,这、这倒是不错……”
    全真继续不说话,脸色也未有变化,只是神情有些凝重,显然正在思索三钱的提议。
    对于妖族来说,守信、盟誓是不存在,一切都只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能够顺便将火焰军搅乱冲散,借势掩杀,未必就不是个好主意,但是全真考虑的却并不是这点,而是在掂量将其驱赶之后,倒地会不会达到预期目标,会不会导致其他恶变数。
    换言之,他现在思考的便是,要么安安稳稳的将罗刹军击溃,留在火焰军壮大,还是冒些风险,将火焰军一举坑杀,解决这个后患……
    众多钻风的窃窃私语不断,都在低声交流,唯独全真不发一语,那窃窃之声慢慢的低了下去,但全真还是没有说话,于是乎,所有钻风都见到了全真那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情,这件事显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就连三钱,提出计划的始作俑者,也渐渐变得沉默了起来,只等着全真的决定。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全真忽然抬起了头,望向众妖。
    “三钱,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也知道你是为了碧波国作想,你得计划虽然不全,可若是真要实施,我们也能有五成以上的胜算——五成机会能够剿灭一股强力山宼,值得我们去赌上一赌了……”全真首先便肯定了三钱的计划,但是如此开口,肯定都有转折,果不其然,接下来全真便叹了口气,道:“……只是,你看得还是不够远,所以疏漏了!”
    “请大将军明示。”众钻风齐齐道。
    “三钱说的不错,火焰山那些山宼并不是普通的妖族,而是一帮很厉害的家伙,所以才能把罗刹军击溃,随着时日壮大,成为我们碧波国心腹大患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是,我却不打算剿灭他们,相反,我不但要将承诺的黑水河交予他们,还要上报国主,将黑水河以东,半个流沙河,以及最前面的虎山,全部交给他们。”
    听到这话,所有钻风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们没想到全真思索之后,不但不打算将火焰山山宼妖族灭掉,还要给予他们更大的土地,让其发展。
    “我记得旧日曾经和金鹏王有过一面之缘,金鹏王说的很清楚,五圣定下疆域,登天成圣之后,人族始终惦记着我们妖族繁衍的国度,亡我妖族之心不死,无论妖族之中如何,但我们整个族群最大的敌人,还是人族!”
    “人族单个的实力来说,比我妖族弱小许多,但是数量上却远远超过了我等妖族,整个西州妖族数量不过数百万,我碧波潭水族便占了三成,也不到两百万,而且其中大部分经历数十百馀年,也只是两三阶的小妖,可人族呢,光是大周便有人族万万,加上东洲和极西之地,不夸张的说,人族数量至少有三万万人,是我妖族的几十倍!”
    “妖族诞生,修炼,从妖兽到化形,最短的也要数十年,而人族只要稍加训练,便能掌握机关兽、弓弩强矢,成为我等劲敌,再加上人族的兵法韬略、谋略阵法、城墙陷阱,足以正面和我们妖族对等,所以,这个时候将这样一支妖族势力剿灭,实在不智!”
    “让他们去虎山,守着我碧波国东南之地,与人族交战,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说到这里,全真的眉头挑了挑,故作轻松道:“毕竟,那火焰山和罗刹军不同,他们服从我碧波国的管辖,只是要求些好处,所以能够容其存在!”
    “他们一旦掌控了虎山,你们觉得,他们还能这么快的发展吗?”
    说到这里,全真终于将自己的打算说完整了……
    众妖心中快速的盘算着,有悟性高些的,譬如三钱,立刻明白了全真的意思,现在整个黑水河,流沙河领域都已变成空白,根本没有兵源可以招募,光靠火焰山那收拢的数万小妖,支持整个虎山隘口,说实话,确实是个巨大的挑战,人族不发动攻击还好,只要一旦开战,那便是个血肉磨盘,区区数万小妖毫无半点分量。
    所以,给予他们的地盘再大,没有人丁,也只是个负担!
    这难倒不比冒着风险正面交战好得多?
    “将军,此计谋堪比人族,实在妙计!”三钱兴奋的叫了起来。
    “大妙大妙!”众多钻风一愣,跟着也齐齐叫嚷起来,虽然当中还有很多根本没有完全明白,全真听着众妖的吹捧,心思却飘忽忽的飞走了。
    唉!竹节高不在,纵有谋划,又有多少麾下能够看得出其中得妙处呢?如此一来,这便少了许多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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