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地尸骸,都是我们妖族的儿郎啊!”
    全真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战场,神情寥落,对六丑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喜欢厮杀!别看我镇守了东线大半辈子,可其实打仗的时候并不多,往往都只是儿郎们的纠缠袭扰,伤亡不多,像这样一次数千上万的族人尸骸,我还是第一回看见。”
    “没到全面开战的时候,自然都是袭扰,不曾有过大战!”六丑点了点头,从旁边接过半个葫芦中盛着的清水,递过全真手中:“荒郊野外无法招待,只能清水一碗,向总钻风致意。”
    最终,全真还是亲自来了,他将乌鸡山扫尾的工作交予三钱,自己则带着竹节高,仅携了三五亲卫便来到了六丑的军中与之相见,虽然知道他是自持修为,但对于这种勇气,六丑还是极为佩服,所以便有了以水为敬之举。
    端着这碗隐隐透着血腥的清水,全真感慨的摇了摇头,道:“说真的,都说这次我碧波国之乱是因为多目东征失利所致,可其实若我们不发动战争,也没有多长时间的和平了——不出十年,人妖之间必有一次大战,到时候换成人族准备妥当来攻,届时我们损失更大。”
    六丑笑了起来:“这是总钻风的看法,还是国主与各位钻风的统一意见?”
    “这事我们都知道,如何会有不同的看法……”说到这里,全真稍稍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词汇,然后才又继续:“当然,多目此番作战损失超过了预期? 而且败得那么突兀? 被人诟病,也在情理之中……”
    全真将头朝着远处火堆望去? 神情中略带一丝恍惚? 口中继续:“若是能多坚持些时日,甚至说能够攻入大周腹部? 制造更大的破坏,说不定这次战争便能再被拖延百年? 让我族人多享百年太平。”
    “天下大势? 谁能说得清呢?”六丑微笑着道:“此事未必便是我妖族能够左右的,毕竟涉及天道,我妖族之势衰弱,莫说逆天? 便是想要稍稍滞怠都千难万难——就好比这次战争? 即便是总钻风想要保全,可又保全得了,还是一样要死那么多的儿郎!”
    全真沉吟片刻,看向六丑道:“若是我能够做主将黑水、流沙、通天三地交给你,借此三地的力量驻守虎山? 你会如何做?”
    六丑微微一愕,抬头望向全真? 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话。
    如果说这是此战的报酬,那这报酬也厚得让人吃惊? 这种感觉就像你随便帮人包扎了个伤口,结果别人送了你黄金万万两一样? 远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全真面色平淡道:“丑大圣不用惊讶? 虽然大王并不愿意真正加入我碧波国? 但是我说过了,在整个妖族的存亡面前,任何利益都可以妥协,就算单独分出也可以,更别说分给你管辖了。”
    “三地之力,就是为了让我保证整个虎山一线?”六丑这时候终于回过味来,他终于想起了竹节高对于全真的评价,看起来并非所有妖族都是些短视愚昧之辈,千万之众中总有几个能够看清现状,做出应对之辈。
    “不错,只有这一个要求!”全真点头道:“碧波国和大周衔接的要地一共四处,其中虎山最北,和狮驼国的鹤山遥相呼应,反而距离我和红磷驻守的三处更远,现在看起来尚可,可真要是人族开始大举攻伐,我和红磷分开,未必便能守住。”
    六丑微笑不语,等他继续。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将此地交给你,你集合三地之力若是能够守住,对于我碧波国来说也是大功一件,届时即使国主有异,怕是狮驼国那三位说上一句,也是不得不听的。”
    “只要我和人族开始交错纠缠,也就没有可能从后面继续扩大自己的地盘了,对吧。”六丑微笑着道。
    “不错,我确实防着你,这点不用你猜,我大可承认,”全真大笑道:“大王突然出现在我碧波国腹地,来历成谜,而且手腕卓越,极短的时间便成为了一方霸主,这等本事谁敢小觑?若是没有点手段制约,怕是我们便只能一战了。”
    “你们确定能胜得过我们么?”六丑还是在笑,但是瞳孔却有些略略收缩。
    “火焰军实力确实强悍,我想若是要战,怕是需要三四万、五六万士卒方可,甚至可能要死掉一大半……”全真神色淡漠,道:“这个代价我们能够付出,可是若如此,东境就必须放弃,真若这般,怕是其他国主也不会同意吧!”
    “然后,便会有其他三国插手了,”六丑也收起了笑容,平静道:“而以我现在的实力,真要是来上两位国主,便能将我彻底碾死,对不对?”
    “这是阳谋,我不怕你不同意。”全真说的非常直接,毫不避讳。
    六丑稍稍低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但是却并反驳,稍等片刻,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若是要我们接手虎山,也可以,但是我们需要一些支持,否则根本撑不过,”六丑朝着下面那些已经被整合完毕,开始一队队朝着火焰山出发的俘虏稍稍示意,道:“要想将这些人变成士卒,我需要粮食,大量的粮食,还有将他们武装起来的兵刃甲胃。”
    “粮食可以商量,但是兵刃甲胃确实不多,”全真点了点头:“人族那边对于兵刃甲胃管理得非常严苛,我们自己的产量又不高,着实不好办。”
    “能解决粮食,也好……”六丑叹了口气。
    “丑大圣,题外话不用说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若是虎山交你手中,你准备怎么做?”全真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还是不疾不徐,但是却有着难以描述的正肃:“要知道现在说的这些都还是我自己的想法,行与不行,都要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稳固此处,才能去向国主建议。”
    六丑想了想,然后端起了摆在全真面前的葫芦碗,放在旁边,用手指沾着水在青石上勾勒起来:“人族若是大举来攻,从地势上看,碧波国唯一可能同行大军的,便是总钻风你们驻守的原野,虎山至多可能有一偏师攻伐,所以我要做的便是阻挡一支最多十万的人族军队而已。”
    “虎山傍山而立,易守难攻,倘若人族来攻,正面攻打实难奏效,所以他们定会采用奇袭之策,我要做的便是防御三种情形——第一是人族利用云舟,从天而降的夜袭,第二是人族借手邦谍、天山遁等四卫混入,里应外合,第三,便是他们带着机关兽前来,堵关隘之前,与我慢慢对峙。”
    “你方才不是说他们不会正面攻袭么?”全真有些意外,六丑所说的第三点,他有些不太明白。
    “第三种情况若是发生,那真实意图便不是想要攻我虎山了,而是牵制我等,主力定然已经前往了别处,或者鹤山,或者原野之地。”六丑解释道:“这种情况之下,我若是派兵出来偷袭其粮道,他们能够全军压上夺取虎山,可若是不派兵相援,便任由他们慢慢推进,最后便只能成为孤军。”
    全真脸色苦涩,道:“按照你的意思,若是真要人族大举来袭,我妖族便无力反击了么?”
    “攻伐鹤山不好说,但若是攻碧波国,却并非死局,还有旁的办法,”面对全真的发问,六丑却轻松的笑了笑,道:“我妖族虽比不上人族的兵法韬略,可有一节,却是人族骑马也赶不上的!”
    “你想派各自钻风出手么?”全真皱起眉头,道:“虽然钻风单独出手,能够建功立业,可是我等士卒若无钻风辖制,战事起时,又如何迎敌呢?”
    “不用钻风出手,而是建立一些特种士卒!”六丑解释道:“我们可以抽选精干小妖,以伍为队,单独训练,然后与之配备精锐装备,届时撒出百十队去,不用军令,只让他们单独行动,各自行事便可——这种战术,我称之为特种战。”
    全真思量半响,突然展颜一笑:“果然奇思妙想,远超常人,若真能够如此,那倒是能够省却不少麻烦。”
    “只要训练得当,这些特种小队还可以派入大周前沿,制造各种混乱,烧毁物资,下毒作祟,种种勾当都可——但凡一节,小队与小队之间不可有任何联系,若有失手,绝对不会牵连其他!”
    说到这,全真在青石上猛然一拍,赞道:“好计谋!”
    “不止如此,还有个办法——若是敌人来袭,不等来临,提前百里便可派出队伍,百余人为队,沿途骚扰,一路疲军,这叫做游击战术,游走不定,伺机击破!”
    “此外,我妖族不是有许多禽妖么,我们可以组织起来,让其带着火油上天,到时候从半空洒下,再用妖术引燃大火,使用得当,必可烧其粮草辎重,让人族苦不堪言!”
    全真听得这些闻所未闻的方法,眼睛慢慢亮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前这只猢狲丑陋的模样竟然看起来那么的顺眼,甚至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大的夸上一回!
    这猢狲,是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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