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场馆里陡然安静。
    选手们没有枪炮隆隆、狂轰滥炸,观众们也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不喧哗,不惊呼,不呐喊选手和角色的名字。手边的喇叭、锣鼓和脸盆,那自然更是早就悄悄放下。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持场馆内最大的安静,好尽可能听清双方角色在岩洞里的细微操作。
    和上一场张扬凌厉、几乎要把整座岩山炸塌的压迫式打法不同,这一场,两个选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悄然潜入。不但不用飞枪加速移动,连奔跑在岩洞之内的脚步声,都尽可能收敛到了最低。
    光听那动静,不像两个枪系,倒像是一场刺客和盗贼的对战。
    “现在双方选手都选择了战术走位……”茶小夏啪啪地打字记录着。只打了这一句就立刻停住,无他,那位美国解说,卡住了。
    换成是他也要卡住。茶小夏耸了耸肩。错综复杂的通道,双方各自从岩山的一面进入,就算不刻意绕背,不互相躲避,接下来的走法,也够难描述的。
    可能走的路径……
    可能遇见的地点……
    双方相遇时会采取的打法……
    随便一脑就至少十七八种可能性,光想想,脑袋就cpu疯转,过多热量来不及排出,加热血液……加热脑浆……脑内液体在极短时间内蒸发为气体,颅骨内压强瞬间上升到100个大气压,轰的一声炸了好么。
    现场播放者也看到了这点。——为了这场最重要的决赛,荣耀公司好中选好,优中选优,抽调了最强的队伍为现场观众服务——同时,也供各国媒体的转播方选用镜头。而此时此刻,就是现场播放人员,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时候了。
    场馆正中的大屏幕上,飞快地挂出了岩山的三维立体透视图。百花缭乱和击碎星辰,两个角色走过的路径,用一红一蓝两根亮色标出,在一片灰黑的背景中格外鲜明。
    “自古红蓝……”
    茶小夏嘴角抽了抽。这是荣耀哎,又不是隔壁那啥手游,用这个颜色有意思吗?
    两条曲线不断地向前延伸,盘旋,像是两条在吹笛人的指挥下对舞的蛇。偶尔静止,停一停,向某个空间探一探头,又不约而同地退出来,另找个方向继续前行。
    行动的速度,停顿的时长,不尽相同却异常合拍,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选手一边战术走位,一边在公共频道里聊天,互相勾搭好的。
    比赛开始后30秒。
    双方第一次靠近到直线距离30个身位格之内。然而一个在上层,一个在下层,隔着山壁,谁都不知道谁的位置。
    45秒。
    位置较低的百花缭乱顺着甬道绕行到上方,位置较高的击碎星辰绕至下方,高度对换。
    60秒。
    双方第二次接近到快要相遇的地步,又默契地各自闪了开去。
    台下,叶修和喻文州肩挨着肩坐在一起,一人手里一台战术平板。两人各自仰着头,目光在百花缭乱和击碎星辰视角的屏幕上移来移去,手里的电子笔点点画画,一刻不停。
    “对方打得很谨慎。”
    “是的,一直没有暴露行踪,更没有出手的打算。目前看来,是还想找机会再狙一发。”
    “他的左轮加过攻击距离。张佳乐想要打到他,得找机会再靠近一点才行。”
    “换你会怎么打?”
    “引开他注意力吧?机械追踪动静不够大,其他技能的话……”
    两人低声悄语,却都没有给出足够肯定的猜测。叶修左手边,四位战术大师里唯一的枪系,机械师肖时钦,紧紧抿着嘴唇,并没有参与进来。至于后方的周泽楷……
    算了,周泽楷这人,任凭什么时候,都没人指望他参加讨论的。
    大屏幕上,百花缭乱忽进忽退,忽左忽右,终于,在岩山上方三分之一处,一个特别高、特别小的窗窟窿前开了一枪,人往里一缩,瞬间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深处。
    击碎星辰的脚步声顿时停住了。
    那枪声清脆,明亮,一声炸响之后立刻消失,并没有在石壁和甬道之间久久回荡,显然枪手是在室外开的枪。然而从声音的大小判断,自己身在山腹还可以听得这么清楚,枪手开枪的位置,距离自己应该不是很远。
    差不多是紧贴在洞窟外壁了。
    这一枪……
    是引诱?
    是邀战?
    神枪手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附近这一片岩洞的形状。
    平台上壁立如削,下层三个入口,上层两个入口,还有高高低低的窗洞各自排开。有些窗洞足以容人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有些可以蹲下身子、或者打个滚通过,也有的窗洞,只能让弹药专家将手臂伸到洞外,开出如方才那样明亮的一枪。
    内部,十字形的教堂主殿、侧殿相互连接,如同花瓣一样绽开,更有通道蜿蜒相连。
    外面,只要一跳出去,就能在洞外的平台上稳稳站住脚。
    地形够复杂,战术机动性够高。埋伏,强攻,撤退,任一种方案,都能在这片岩洞里找到合适的发起点。
    这是个岩洞群。大大小小,好几个洞穴相连,而一群岩洞里最深邃的一个,就是先前擂台赛刚刚开局时,阴影跳跃和对方那个don’t laugh打过一场的,黑暗教堂。
    对方的弹药专家,是在那里等着我吧?
    那可是一位玩弄光影的高手,选择这片地方,就是想利用这些对比强烈的光线和阴影,打我一个出其不意么?
    在黑暗中,在拐角里,在我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的地方……对么?
    斯坦利·麦克雷双眼轻轻眯起。深棕色的,平日里看惯瞄准镜,以至于被媒体描述为“瞳仁深处闪耀着冰做的火花”的眸子里,真真切切地,燃烧起了半是兴味、半是凌厉的火焰:
    想引诱我出来吗?
    那么,我就给你一点动静,看看你的反应和耐心到何等程度吧!
    击碎星辰纵身跃起,攀上山岩。跳跃,翻滚,越过山脊,再从另一边轻轻落下,还没着地,就悄没声息地翻进了最近的岩窗。
    砰!
    手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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