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元启闪躲起来很快,身形相当迅捷,他的武艺是家传武学,不是那种江湖卖解的把式……大明也有卖大力丸的,逢会逢集的时候会有这些跑江湖的,什么胸口碎大石,咽喉顶枪之类的绝活都挺多,做的绝对比后世专业和卖力。
    但江湖把式,耍的再漂亮也是无用。这个时代也有太极和八极等诸多拳法,少林寺也颇有名,嘉靖年间俞将军就上了少室山与和尚们论剑,尽败众贼秃后飘然下山。
    这事在俞大猷的剑经里有记录,不是杜撰瞎说。
    但将门武学,和江湖把式和招法套路都不是一码事。
    熬力气,熬根骨,骨壮,力大,身大力不亏,别人打半个时辰就汗流浃背,身上没力气了,自是由得你去杀。
    很多将门世家,都有独特的增长力气和延续力竭的办法,据传闻大刀刘挺用刀一百二十斤,估计不是实战用力,是锻炼力气时所用,就算如此也是相当厉害了。
    力气,根骨,反应,回力,这些基础打好了,才是练刀剑弓矢,用好这些兵器,掌握好杀人术,力气比常人大,身法比常人灵活,耐久也比常人厉害的多,最后才谈的上杀人。
    一场激战,死的多半是普通士兵,武官将领死伤极小,一则是武官们有家丁保护,二来也确实是武艺过人。
    六个混混围殴闵元启,就算闵元启身法敏捷,毕竟闪躲空间很小,陆续打伤了几个之后,更多的混混围拢了过来。
    河房上杨世达也出来了,这人戴着东坡巾,穿着五福袄服,脚踩官靴,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身形适中,略微偏瘦,五官和身形都没甚缺点,皮肤还比常人略白些,若不认识的人见了,怕是真以为是个普通的乡绅。
    只有认得杨世达的人,才知道这人心狠手辣,不知道在乡间害了多少良善,这人最可恶的便是好色,祸害了很多标致小娘,只要杨世达看中的便不会放过,哪怕逼奸害死人命也在所不惜。这人只要细看,便是看的出来眼中的凶戾残暴之色,关二的暴戾是在表面,这杨世达的凶残却是藏在骨子里头。
    外面闹起来后,杨世达出了河房看向码头。待看到鼻子被打成一团烂肉的关二时,杨世达从鼻子里冷笑了两声,他倒不是心疼关二,只是四乡八里谁不知道关二是他的副手,这个卫所武官打了关二,就是在用巴掌抽他杨世达的脸。
    杨世达也有些狐疑,这些卫所军都是些苦哈哈,就算四品指挥佥事也就是在本卫之内作威作福,今日之事,会不会是有外来势力指使,有人想对付他杨世达?
    不管怎样,眼前这武官是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看到越来越多的手下赶过来奔向码头,杨世达也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闵元启终于感觉有些吃力了,他已经打伤了六个,但更多的混混涌过来。这帮家伙都是打惯了群架,一边叫骂一边拳脚相加,身手也比普通人要灵活的多。他虽然身形闪躲快,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地方又小,再打下去,他中的拳脚越多,受的伤多,力气会透支,再打下去,怕是真的要被一群混混按在地上摩擦了。
    一个穿越者的灵魂,一个将门世家六品武职的身份,出师第一役就是被一群混混打成猪头?
    “锵!”
    闵元启没有再耽搁,一个闪身之后,便是将腰间戚刀给抽了出来。
    这柄刀传了四代,上等闽铁打造,重七斤左右,刀鞘和刀柄都颇为精美,只是时间太久,原本的色泽光亮都有些模糊了。
    抽刀在手,闵元启便是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感觉,这刀他已经练了十五年,朝夕相伴,与他血脉相连,长刀在手,便可杀伐荡涤天下!
    犹记得十余年间,祖,父俱在,教导闵元启时,无不是令他好生学好武艺,大河卫虽然承平数十年,祖父少年之时,可是见多了杀倭的战事!
    一晃十几年过去,当长刀在手时,闵元启突然想起父祖当年的教导,也是感慨眼前的场景,大明的卫所军人,真的是困顿太久了!
    眼前数人并未被闵元启抽刀吓住,青皮斗殴用到武器的时候太多,这些人反而精神一振,嚎叫着叫人赶紧拿刀枪棍棒过来。
    不仅叫喊,这些人还寸步不退,他们却是不信眼前这武官真的敢挥刀砍杀。
    混混用刀枪棍棒的时候也多,大半的时候就是用棍棒,用到刀子的时候也是极少,真的敢挥斩的时候就更少了。
    闵元启前腿微弓,右手握刀柄下方,左手握上方,握刀之时,猛然提气,在数人前扑而至的时候,再猛然吐气开声:“杀!”
    声若奔雷,几乎是震耳欲聋!
    接着便是两手挥刀前劈,这是标准的军中刀术,前劈之时,威势尽显。
    刀速极快,刀锋也是极锐,在闵元启劈斩之后,一众青皮脸色大变,多人俱是下意识的躲避,但刀锋来的太快,这一切其实都是极快,从闵元启抽刀到动手,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
    “啊……”一个青皮被刀锋当面,下意识的举臂格档,这一刀却是相当轻松的斩落了他的大半条胳膊,血肉横飞,青皮的臂膀被斩断处露出雪白的臂骨,这人疼的叫喊了几声后直接晕了过去。
    闵元启冷冷看了一下,若战场上可取这人首级,此时却是不必。
    他拧了下腰身,刀势一转,改劈为扫,左手侧一个青皮正在发呆,看到刀势转来转身想逃,被一刀斩中右腿,半条腿直接被斩落了下来。
    这厮趴在地上,断了半条腿,血如泉涌,但其害怕之至,拖着断腿在地上想爬开,一边爬一边惨叫,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这一下所有人都是色变,闵元启脸色平静,扫刀过后,大步跃前,刀势改扫为撩,身后一人面色如土,反应倒是极快,向后一倒,直接落水。
    就算如此,刀锋从其下身撩到腹间,切出长长的伤痕,落水后水花上溅出大片的血迹。
    也是这人见机的快,不然怕是整个下水都被切了下来。
    三刀过后,除了惨叫声外,全场寂静。
    闵元启没有继续追斩,将手中戚刀横成半圆,刀锋低垂下向,这是刀法中的向左防贼式,因为关二等诸多青皮,已经齐集在左侧。
    闵元启走到关二身前,这个凶悍之至的泼皮头目两眼迷茫,似乎还不太明白眼前发生何事。
    “还要银否?”闵元启刀尖还在滴血,沉声对关二道:“要银的话某没有,要刀的话这里有一柄,要否?”
    关二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可是诸多青皮已经被眼前这几刀吓破了但,码头到堤岸上站了二十几号人,更多的人在奔跑过来,但此时诸人手中都无兵器,他们也是一直顺当拿钱,无人抵抗,甚至没有人敢抱怨,今天的事情真是事发突然,根本毫无准备。
    闵元启也不多说,抖了抖刀锋上的鲜血,准备转身离开。
    堤岸上突然有人道:“百户官当众砍杀良善,致多人重伤,到了淮安就准备到镇抚司向镇抚官交代吧。”
    闵元启抬起头,盯着河堤上的人影看了一会,知道这便是杨世达。
    这人手下养着这么多青皮混混,当然不是良善之辈,闵元启知道对方可能想拖延时间,若拿着刀棍的手下多了,这杨世达就不会和他讨论国法,直接下令动手了。
    “本官路过码头,这些匪类擅用挠勾勾取官船意图抢劫,动手时诸多人均是见了,本官是朝廷命官,此辈尚敢动手围殴,无奈之下以佩刀还击,还是有诸多人见了。”闵元启面露微笑道:“虽然杨提举必定有官面上的朋友,但当众围殴朝廷命官,这事却不知道怎么圆回来?”
    杨世达一滞,他向来是官面上吃的开,用强的也是他强,所以无往不利,看到闵元启罢手便以为对方心有忌惮,下意识的想用官面上来压制这强悍凶暴的武官,却不料对方随口一反驳,自己就是无话可说。
    卫所武官再不值钱,官就是官,眼前这些青皮围殴武官,按律皆可处死,比若洪武年间打行和泼皮就没有市场,不要说互殴,按太祖的大明律规定,大庭广众下有当众斗嘴的,一律拿捕一律鞭十下。
    若斗殴者视情节轻重,打一百棍或数十棍不等,这几十棍打下来,不死也半残了。
    洪武年间法度异常严苛残酷,比如朱元璋不准人踢球,违律者一律被砍腿。洪武皇帝的残暴不仅是对勋贵大臣,对百姓也是一样。
    眼下这事,换洪武年间,杨世达在内的所有人,一律逃不过一个绞字,按洪武规定,意图伤官杀官者,已行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伤者,绞。杀者,皆斩。闵元启受了伤,按律,杨世达,关二在内所有人,皆绞。
    但闵元启肯定也是死定了,贩卖私盐,在场的卫所中人,一个也逃不掉,全死定了。
    闵元启既得庆幸有大明律这东西,也得庆幸现在执法不严,或者说毫无标准。
    眼看越来越多的打手赶过来,闵元启也不耽搁,右手持刀退回数步,跳回到船上,转头对闵元金等人道:“撑杆,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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