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还有李天生,天养,天福……这一次主要是靠你们了。”闵元启微笑着看向诸人,一个石作,一个瓦作,一个泥作,这三人合作再有充足的人手,再庞大的建筑群也能造的起底基。
    不过想要起殿阁,立梁栋,这就得木作们合作。
    殿阁柱子的高度,直径,怎么配合安装,在营造法式上也有详细的规定,这些匠人未必识得多少字,但自己专业范围内的各种数据和规矩,却是相当的清楚和明白。
    当然了,要真的能组织大规模的殿阁建造,最少也是闻名一时的大匠,在嘉靖年间甚至有匠人位至高官,就是因为水准极高,非常人所能及。
    三个李姓匠人行辈相同,但并不是亲兄弟,而是一个泥作和石作为主的匠户世家的传人,他们个头都在五尺上下,身形瘦但并不弱,特别是胳膊和胸膊附近,都是有明显的肌肉隆起的形状。
    这些工匠虽然营养不良,但由于长期的辛苦劳作,身体明显要比普通人更结实,更强壮有力。
    当然这也是在透支生命力,他们的寿命也会比普通人更短。
    “明天会有人来帮你们修好房舍,帮你们支起锅灶,修好坑,再给你们送些木柴和粮食来。”闵元启长身肃立,对众多工匠道:“我过来便是要和你们亲自见一面,说几句话。我要做的事需着你们,所以我会好好对你们,你们要睡好和吃好,不然会耽搁我的大事。是以你们不但有这房舍住,我每日还会给每家四升米,每月再给你们一升油,盐,咱们这里是尽够的,不需要多说。只要将我交办的事情给做好,我说的这些就不打折扣!米,一粒不少你们的,住要住的暖和,也不会有旗军敢随意欺负你们,我知道你们在别处吃不饱也穿不暖,更常被人欺凌,在我这里,只要安心做事,其余的便不必担心。”
    闵元启说完,并没有想象中的热烈场面,众多匠人表现的相当木讷,似乎没有太理解闵元启的意思。
    只有在那些破烂的房舍之中,隐隐传来惊喜的声响。
    对这些匠户来说,正常的收入是一个月四斗粮,闵元启给他们的待遇已经是涨了三倍,每天四升,已经足够这些匠人和他们的家人吃饱了。
    但也就是吃饱,所以匠人们多半还是很木讷的样子,不过从他们家属的表现来看,闵元启知道自己给的待遇也足够了。
    闵元启当然不会给匠人们更高的待遇,一则是要看他们的表现,二来是找匠户来原本就是为了省钱,朱万春给的那几百两银,也就是勉强够把事情给做下来而已。
    ……
    傍晚时分,闵元启在官厅院阶之上,浑身汗气蒸腾。
    三十余人在院中也是一样,各人的衣袍都被汗水濡湿透了。
    外边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多,百户村中的人都见怪不怪了,现在连别的百户都知道闵元启在发粮练兵,千户所城里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有人当笑话看,认为闵元启傻的可笑,提起来时笑咧了嘴巴。
    有人则认为练练也不坏,乱兵,流寇,海盗,盐枭,都不是好相与的,能练出一支兵来也是好事情。更多的人则是漠然中带着一丝关切,他们想知道若别的百户也练兵,是不是也有一天四升粮可领,可惜别的百户都是毫无动静。
    百户李国鼎和王三益都来看过,两个中年人蹲在官厅的廊檐下抽旱烟,看了半天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闵元启的态度更亲热了一些。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蠢到家的人,都是知道需得掌握些武力了。只是有些人虽然明白,但却实在是有心无力。
    夕阳西下时,闵元启站在众人身前,摆手道:“好了,今日便是如此。”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场院里一阵吁气的声音。
    数日时间,闵元启的生活过的相当有规律。
    早晨带着人跑步,练体能,练拳法,跟随练习的旗军涨到了三十多人,连韩森都参加了进来。
    这个总旗对闵元启从抗拒到怀疑,再到接受,连续几天时间的不停操练使韩森等人看出了闵元启的决心,更重要的是他的信义。
    每人四升粮没有少过一合,这就相当重要了。
    哪怕是韩森这个总旗其实主要也是冲着四升粮过来的,闵元启家的粮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小,好几十人每天哪怕就四升也是一天一石多粮的消耗着,加上给匠人的粮,那么一点粮确实是远远不够。
    好在是还有银钱,闵元金和梁世发两人奉命去盐城买粮,考虑到还得用不少小工,粮食最少得买百石以上才够。
    往盐城有灌河的支流和里下河,一路上多半是水程,小半要靠脚行车夫搬运,距离是远了不少,但往山阳和东阳还有淮安都不安全,杨世达不是善男信女,连千户的船都敢拦,若遇着闵元金等人,怕是打一顿是轻的,多半会卸手卸腿,盐枭行事多半如此,心不黑,手不狠的干不到杨世达这样的地位。
    往盐城单趟二百余里,一多半水程,小半陆程,往返得五六天功夫,好在存粮应该还是足够,暂且还不必担心。
    闵元启将手一挥,连韩森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喘了口粗气。
    百户官的训练越来越狠的,每次差不多都是逼近体能极限。
    闵元启的练兵,除了跟戚继光学习外,也有一些后世的经验。怎么站立,怎么练习体能,后世的经验也是千锤百炼,被证实过更加有效,除了提升人体的功能之外,也能更好的保护自身,不使众人受伤。
    闵元启不是专家,只是随大流的去过健身房,大学时接受过军训,有一些粗浅的理论和实践结合,好在眼前的旗军们都相当听话,这是一群被生活翻来覆去煎成焦黄的苦人,每个人都是一肚皮的苦水,他们在训练时相当沉默,没有什么抱怨,因为他们领了粮,自我感觉便是需要听令行事,闵元启百户官的身份只是权威的一部份,真正起作用的反而是那微不足道的四升粮食。
    每个人都听令行事,象一群沉默的黄牛,闵元启就是牧牛的人,所有人都听着他的吆喝行事。
    跑圈,体能练习,各种徒手训练的动作,然后是练劈挂拳,从单人独练到彼此交手对战。
    然后是练长枪和刀法,这些冷兵器的训练,闵元启本人毫无经验,一切均是按纪效新书的办法来训练。
    到第五天时,闵元启挑了六个刀牌手,并且将盾牌下发,开始令众人在傍晚时合练鸳鸯阵法。
    这种小阵,原本就是戚继光为了小规模的交战和城市巷战而发明出来,队官居前中,原本是有狼筅手,但闵元启这里没有狼筅,便加了两个用丈八的长枪手。
    明军的长枪,多半是以五尺枪为主,战场动作是齐刺,五尺枪说是长枪,其实更利于近距离的扎刺,因为枪身较短,也易于做抡,架,格档等动作。
    闵元启在训练时,发觉如果是单一的五尺枪为主,那么在远距离的攻击上就较为薄弱,也怪不得戚继光会加狼筅和更长的长枪。
    明军长枪还有锥枪,三眼枪,火焰枪,线枪,勾镰枪,拐突枪和抓枪,抓枪和拐突枪异常沉重,就是戚家军的制式长枪除了五尺枪外,也有更长的一丈八尺枪,这种枪的枪头重四两,枪头形如鸭嘴,开两刃,很明显,这种长枪设计成两面开刃可不是用来戳刺,而是利用其长度,在必要时可以挥砍和直接用枪头砸向敌人。
    数百,数千长枪兵,手持五米多长的长枪,齐齐抡砸向敌人,这就是戚继光说的大众一心,他戳来我便戳去,他砸来我便还砸去。
    至于鸳鸯阵是用在小规模的巷战和南方水网密集处交战用,一队有队长一人,狼筅手两人,刀牌手两人,长枪手四人,镗把手两人,最后阵列一个火兵,必要时可以持短兵上前与敌交战,与镗把手一起防御侧翼突袭之敌。
    这种长短兵配合的阵列相当的合理,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都相当犀利严密,若两个小阵合力便是双才阵,再变阵是小三材阵,再配上骑兵弓箭手达到千人左右的人数时便是大三材阵。
    戚家军便是用这几种相当实用的阵列和倭寇打出了相当惊艳的战损比,在平倭后期的战事中,经常是戚家军损失几十人百来人就可斩首数千级,倭寇是少量的真倭配南方的汉人海盗,他们确实相当凶悍和勇武,有不少倭寇个人的武艺相当出色,但在阵列严密训练有素的戚家军面前,双方其实是打的不对称的战事,战损比相当的不对称。
    闵元启后世的经验没有办法用在冷兵器为主的战场上,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欧洲也不能完全用火枪交战,排队枪毙的纯火枪战法最少得百年之后才形成主流。在大明,明军虽然装配着大量的火器,崇祯年间更铸造了大量的火炮,但主要的战斗方式还是冷兵器为主。到这时闵元启渐渐明白过来明军走了歪路,据他所知整个卫所就没有几支合格的火铳,哪怕是合格的突火枪火门枪也没有。
    营兵里火器较多,但种类泛滥,质量极差,营兵又缺乏训练,战场上万铳齐发看起来壮观,但只要了解到明军的战术,很容易就被敌人针对。
    射程近,威力小,训练差,质量差,而用着这些火铳的明军又放弃了强弩和弓箭,明军合格的弓箭手相当稀少,和立国之初的情况是有天壤之别,火器又不行,近战也不行,铠甲兵器稀烂,加上弓箭手又严重不足,近战远战都不成,难怪每战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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