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闵元启安抚的话,沈永抱拳答应着,但他眉头紧锁,最少从外表看来,这个工匠大头目信心不是很足。
    闵元启则是看着眼前扎甲,内心还是颇为满意。
    厚度应该是比普通扎甲增加了三成到四成,冰冷的金属铁片很有质感。
    甚至可以说并不是小铁片,而是如同一块块大麻将一样,密密麻麻的穿缀在了一起。
    麻绳也是特制的,穿制扎甲的办法也是别有窍门。
    暴露在外的麻绳尽可能减少,以避免被刀划中之后,大量的甲叶掉落下来。
    麻将席般的甲叶也是尽量密集,虽然不如铁鳞甲一般层层叠叠,但也没有多少空隙显露出来。
    闵元启将先跑到工坊等着的沈亮叫过来,令其穿上一领扎甲,当一次现场模特。
    沈亮也不推辞,在李俊孙等人的帮助下,很快就是将扎甲穿戴上身。
    “好,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厮杀汉!”
    就算闵元启的麾下好歹有几领铁甲,看到眼前的沈亮,也是忍不住眼前一亮,甚至高兴的击掌大笑起来。
    跟随而来的众人也是面露笑容,特别是李俊孙等武夫俱是开心之极。
    眼前这扎甲也是打磨的甚为光亮,配上兜鍪,顿项,护臂,护心,护胫之后,一个威风凛凛的铁人便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年之后……”
    闵元启也是有些心驰神往的感觉。
    哪怕按现在的计划,一年内也有两千领扎甲,甚至会更多。
    只要银钱稍有节余,闵元启肯定会加大工匠雇佣的力度,增加人手,扩大场面,囤积熟铁精铁苏钢,只要是打造兵器铠甲需用之物,定然是优先储备购买。
    事实上哪怕是河南山东这样的沦陷区和半沦陷区,经济活动和物资往来也并没有完全停止,甚至有一些物资交易,比如盐,粮食等物资较此前还要活跃的多。
    因为战区的经济被破坏的较为严重,要恢复生产需要时间,在很长时间内,不管是士绅田主或是平头百姓,购买食物和相关物资需求量会比平时大的多。
    朱家往河南和山东开辟的商道,相信会在短时间内供求量大增,其后就得看战事进行的情形了。
    不过就算乐观一些,闵元启感觉一年内的披甲率也就只能满足一营兵。
    全员披甲,眼前的铁人一眼看不到边……
    闵元启眼神从明亮到黯然,显然全员装配铁甲是不太现实的妄想。
    哪怕是明军鼎盛时期的辽镇,帐面上十万大军,其实够格披甲,而且多半是绵甲的也就是李成梁的八千家丁骑兵。
    后来以大明举国之力供养的辽镇,一年三四百万的军饷,养出来的可战之兵到吴三桂之手是实力最强的时期,可战之兵,也就三万余人。
    且吴家最重的仍然是内丁,也就是以铁骑营为主的骑兵,那些骑兵也都并非全部装配铁甲。
    大明一年生产的铁甲定然是不止几千领,可是“雄兵”二百万,哪怕别的镇不怎么给甲,就算九边分配下来,将领囤积一批,损坏一批,就算不分配给营兵炮灰,每个镇几十个将领,各有成百上千的内丁和亲军骑兵,想要人人有甲也就只能去发梦。
    闵元启若是一般将领,有两三千披铁甲的精锐打底,配上一两万还过的去的营兵,再拉上几万杂鱼炮灰,平时当辎重伙夫,战时拉上去垫刀头,只要对心腹将领和精锐控制得当,好歹就是一镇总兵的格局起来了。
    就算打不过吴三桂三顺王等明军强镇或流寇精锐,对付一般的明军和流寇也是够用了。
    但如果想要包打清军,特别是对上这时代最强劲的满洲八旗精锐,闵元启肯定感觉不够,远远不够。
    “大人,这是咱们新出的火铳,也是按大人的要求,打造的合机铳,若要看大斑鸠铳,还得需十日左右才出成品。”
    铁人沈亮来回踱步,一副顾盼自雄的样子。
    沈亮曾经是身为营兵,不过也没捞着穿过这样好的铠甲。他不是家丁亲兵,也不是骑兵精锐,铁甲自是轮不着他来穿戴。
    但火铳一取来,沈亮便是赶紧大步赶了上来,四周人但听到锵锵声响个不停,须臾过后,沈亮也是站在了闵元启身侧。
    沈永则是面色郑重,将手中长铳,用异常恭谨的姿态交给了闵元启。
    闵元启的态度也是相当严肃,眼前的火铳,是他能在这个时代使用,并且感觉唯一比清军更强,更适合,也是唯一的翻盘机会。
    当然不光是指火铳一样,而是火铳和火炮的叠加。
    如果闵元启能掌握全国政权,涮新吏治,改革税制,军制,财制,甚至不掌握大明全境,只需现在的南明完全给他掌控。
    最多三年到五年时间,闵元启可以打造出二十万左右的精锐,配合十万辅助军队,三十万人能把南下清军给抗住和反打回去。
    若给闵元启十年时间,打造出一支五十万人的强军,大半将士披甲,分路北上,直抵北京,横扫辽东,都不是难事。
    但他现在掌握的只是云梯关千户所,甚至严格来说,完全掌握还得再过一两个月时间。
    一个千户所能提供的人力物力连一营兵也养不起,若不是闵元启自家生财有道,怕是连眼下的局面都不可能拥有。
    他只能尽可能的将手头拥有的资源利用到最好,手中的合机铳,便是准备用来应敌的利器。
    由明至清的几十年战争期间,也是华夏火器蓬勃发展的时期,从直筒火门没有照门的火铳,变成了有准星照门,不直接引火点发的,采用弯形铳托,可以瞄准击发,以龙头夹火绳点火的鸟铳,便是当时火器发展的重要成就。
    鸟铳之后,便是合机铳,斑鸠铳,大斑鸠铳,鲁密铳等各种火器。火炮方面,明军则是由虎蹲炮发展到大小佛郎机,然后是铸红夷大炮。
    由于王朝末世吏治腐败,明军后期制成的火器,除了火炮是军国重器受到重炮,质量越铸越好之外,各种火铳则是质量参次不齐,甚至在崇祯年间所铸的新铳远不及万历甚至嘉靖旧铳的咄咄怪事。
    火铳质量差,铳手缺训练,加上自然条件的影响,比如在萨尔浒之战时,天色晦暗阴冷潮湿,清军射箭不受影响,明军只能掌火来击发火器,反将自己弄成了箭靶,以至惨败。
    如此这般,明军越发不重火铳,质量越做越差,俱是发给营兵炮灰使用,由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对一个后世人来说,明末清初之时如果不知道火器之利,并且善加利用,那就是固步自封,甚至有些愚蠢了。
    闵元启便是深知火铳之利!
    远在几十年前的戚继光时代,其营制两千七百人左右,鸟铳手就有一千人以上,占其全营四成左右。
    孙承宗重建辽镇之时,满编的火器营都是有过千支鸟铳,还有大小火炮配给完全。
    如果其后的明军如戚家军一样使用制造精良的鸟铳,训练严格,自然也是能横扫敌军,所向无敌。
    闵元启手中的合机铳长五尺,铳管长三尺三,重七斤左右。
    分阴阳机,阳发火,阴启门,纵有大风,不怕吹散门中火药,整支鸟铳,由铳管,枪托,枪机部份组成。
    再有机盖,火轮,阴机,阳机,总机,开合形腰箍等零部件组成。
    “部件打造其实容易。”沈永道:“按大人所授办法,各铁匠和学徒分别打造零件,用的流水线的办法来打制,各人擅长打哪个部件就专责打造。用卡尺确定大小,打造零件最后组装,这样可以节省时间。铳机,铳管,铳托,俱是按规制打造,用的是上等的熟精铁为铳管,这般火铳,俺在登镇多年,也没见几只如这般下本钱的。大人手中的这支,当年登镇的葡萄牙夷兵所持也不过如此,甚至也略有不如。”
    闵元启点头一笑,对沈永的话也是认可。
    华夏并不缺乏上好的工匠,只要稍微叫他们活的象个人,人人做起活计来绝不会比欧洲的差上什么。
    特别是大明这边打造使用火铳也超过百年,从嘉靖中前期就开始仿造,后来又有几个天才人物自己改良设计,这合机铳就是鸟铳的一种,比起单纯的鸟铳多个阴阳机的功能,光是这一个功能,就是雨雪天和大风天也能保障打放的利器。
    甚至自生火铳也是有,闵元启也是交给沈永研究,经过研究后闵元启还是放弃了大规模仿制的打算。
    现在自生铳的技术不成熟,主要的问题还是打放成功率太低。
    火绳燃烧打放,成功率在九成以上。
    扣动扳机摩擦火石,迸发火星引燃火门内火药,成功率不到七成。打放十铳,最少有三铳到四铳哑火,这个成功率委实太低,实在尴尬。
    如果闵元启时期充足,哪怕再多给他一年时间,打造自生火铳也是他毫不犹豫的选择。
    可是现在闵元启只有不到一年,这点时间从仿制到技术提高,实在太紧张了,公允的说沈永是不错的军用铁匠,但距离高手匠人和天才差着两个档次……
    现在手持着泛着蓝光的火铳,感觉到制造工艺的精良,手中的一支铳是用大量精铁打造,普通的粗铁十斤才出一斤精铁,整支铳的成本价就在六两左右,这个价比鸟铳四两的采购价还要贵出二两,很明显,闵元启手中这支铳要比明军鸟铳更精良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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