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乾德眼前出现大片烟尘,接着看到官道和淮河边上,还有田亩之中有大量持着刀枪的人在其中行走。
    闵乾德皱了皱眉,压力不大的说道:“敌人主力至了。”
    李可诚看了几眼,说道:“骑兵在官道正中,步兵在河岸边和右侧田亩,小道中行走。看起来是走的杂乱无章,果然是如闵将军所料,来的客兵多是杂兵,不足为惧。”
    话虽如此说,李可诚到底是有些畏惧和害怕。
    只是看着大片田亩上的庄稼被糟蹋,虽然在此前已经收割了不少,李可诚还是忍不住心疼,骂道:“崽卖爷田心不疼,这些狗日的畜生,当年怕也是种田人出身,现在当了兵,就这般糟蹋庄稼。这些地,将来尽是咱们闵大人的,却叫他们糟蹋了去。”
    闵乾德和李可诚等人都在千户所城的城楼之上,连同三丈多高的城墙,两丈多高的城楼,加起来十几米的高度,在没有高楼建筑的这个时代,视力好的可以看到十几里外也不稀奇。
    在空旷的平原之上,原本在外围的几个村落都已经空了。
    客军前来必定烧杀抢掠,除了各百户被壕沟阵地掩护外,外围的民户村落,也是提早令他们搬迁躲避。
    大难当头,自是人人走避,好在千户所城和各个土城容纳一部分,还有一部份逃入北岸。
    闵元启拨出几百石粮,给几个民户村落的百姓当避难口粮,倒是又引起好一番轰动,其仁德形象更上一层。
    也有大量的民户壮丁,原本守在自己村落和土地上,不愿到军户百户里谋生,这一次事后,相信会有大量壮丁进入军营,或是到盐池,工地,工坊去谋生,等于是扩大了闵元启的壮丁来源,反是件好事。
    这个时代的农村是异常的封闭和保守,所以官绅和生员这些掌握权力识得文字的阶层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此辈对军户是持向来鄙视的态度,第三百户崛起之后,士绅生员阶层并不感冒,甚至隐隐有些敌意,这对外围的民户村落和集镇不可能没有影响。
    最为关键的就是这些官绅想要争夺各百户间的空闲荒地,虽然未经整治的盐碱地产量极低,但只要大面积开荒出来,每家多出几百上千亩地,用佃农去种收益积累起来仍然可观。
    这些年来官绅们抢占的卫所土地也并不少,闵元户崛起之后,特别是拜封游击将军后,这些地都是陆续收回了。
    若不是此时是军阀坐大之时,换了十几年前,怕是早就有官绅暗中勾结,在地方上排挤军户和营兵,在朝廷花银子买参,令御史给事中弹劾闵元启了。
    此次战事的收获便是四周的大量士绅逃走,他们可是知道烈火之下玉石俱焚的道理,断然没有留下来冒险的可能,这些官绅田主早就收拾细软逃走,四周的百姓一逃,加上不少为闵元启所用,眼前这大片田亩和村庄,闵元启自是没有放弃的道理,定然是全部笑纳。
    这道理李可诚也是知道的,此役过后,刘泽清就算来攻也会警惕小心,没有数月时间筹划准备客兵不会再来。
    这期间完全能在外围村落构筑堡寨,分流阻拦客兵,以云梯关这里北边是淮河,南边是灌河,身后是大海的地势,只要将外围西边广挖壕沟,多立营寨,怕是几万客兵过来也未必能讨的了好。
    既然如此,自是会是在战后大肆扩张。
    “还是赢了此战再说。”闵乾德要比李可诚稳重的多,虽是心疼,却是还没有将那些熟地视为已有的想法。
    这也是和闵家和李家做事风格不同有关系,这一大片地方,从灌云到灌南再到云梯关,好几十万亩的地,分别被卫所大军头和官绅瓜分,剩下的就是闵家和李家这样的中层武官世家瓜分。
    对土地的渴求算是烙在这些军官世家的骨子里了,哪怕知道事后都归闵元启,李可诚还是忍不住有贪婪之心。
    闵家在土地上就克制的多,对军户也要厚待的多,这也是闵元启崛起之后善待军户,闵家和闵家之外的人也不觉奇怪的原因所在,这个家族的传承便是如此。
    “这是自然。”李可诚大为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道:“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一仗已经是赢了。”
    闵乾德初时摇头,接着脸上也是浮现笑容,他也是笑道:“其实我也是有一般无二的想法,也真是怪了。”
    李可诚道:“可能是元直侄儿的骑兵袭扰太过成功所致?”
    “也不止如此。”闵乾德道:“诸多防御已经大成,加上营兵精锐,可称甲坚兵利,这一仗能输才怪。”
    “闵将军率部出来了。”
    李可诚将眼光从近十里外的客兵处移开,转向另一方向。
    原本距离十余里的第三百户处,大量的精锐营兵已经全部从百户军营区开出。
    可能是塘马已经禀报过了,客兵相距不到十里,现在才过午时,今天未必能打的起来,但在螺号声中,第三百户的旗军精锐也是全部开拔出来,并且列阵完毕,沿着往千户所城方向的官道,聚集而来。
    一眼看过去,真的是长枪如林甲光耀眼,三千五百多旗军是以三人一排的纵队开拔出来,三千多人的队伍绵延数里,在四周遭的农田和夹堤各有散开的刀牌手和架梁马,在队伍前方则是有少量前哨部队,虽然是在自家的防御阵地之内,仍然是摆开了完整的行军队列,若遇敌埋伏突袭,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变阵防御,或是改为锐阵突击。
    除了一营旗军全部外出迎敌外,被防御长壕屏障在内的各个百户,也是钟声大作。
    大量的警备士从各个百户蜂拥而出,也是手持刀枪长兵,纷纷结队赶赴到长壕附近,开始在要隘地方进行驻守。
    不少弓手背负长弓,身悬箭壶或是插袋,又或是身上扛着大量投枪爬上高塔般的箭楼。
    以短木削成圆杆,装配上枪头,三尺多长的投枪便是制成,这东西好制的很,兵器工坊短短几天内就是制成了过千支,算是对弓手不足的一种补充。
    在肉眼可及之处,南北宽不到十里的战场几乎可一扫无余。
    大量的近万守备和野战兵力已经悉数而出,最少在千户所城的城楼之上,眼前是一幕极为壮观的景像。
    一边是来势汹汹也有过万人的山东镇客兵,一边是本土动员,防御外来强敌的卫所旗军,大明的募兵制的营兵和世袭制的卫所军,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因为一个穿越客的横空出世,居然即将爆发出一场超过两万人规模的大战。
    这给众人的心情带来异样的冲击,毫无疑问,千户所城上的人们是希望能够获胜。
    而这些客兵就是人形禽兽,杀戮之时,闵乾德甚至是李可诚这等人都是毫无怜悯之意,是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
    不光是军人,所城城墙上被征调上城助守的普通百姓民壮,怕也是都希望这些外地来的客兵能被杀戮一空。
    就算如此,想到都是大明军人之时,闵乾德的内心也是不乏悲凉。
    大行皇帝驾崩才几个月时间,大明的法统新立,世道居然乱成这般模样。
    大明的伯爵,总兵,强藩,没有誓师明志,讨伐已经占据京城的东虏,或是抵御流寇,而是将大军派往大明的卫所境内,意图讨伐和强占卫所土地和盐池。
    这样的卑劣行径,实在是毫无低线和下限。
    闵乾德思之至此,唯有苦笑。
    但千户所城上下人等,包括隔着两三里外的几座土城,先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之声。
    旗军精锐一出,人们的胆气皆壮,这也是旗军一定要到外围防御和与敌交战的理由。
    若是光以千户所城和警备司的人手防御,敌军未必能一下子突破进来,但若无旗军当镇海神针,这些人的意志和士气会大受影响,就算有多重的长壕加尖桩箭楼来防守,怕也是守不住几时。
    惟有旗军居中,与左右侧翼形成整体,如此才算有真正牢固的防御。
    这也是闵元启逼迫客兵上来会战而制造出来的形势,居中只有三千多旗军,两翼难攻,但中间尚有机会。
    若就如此退回,刘泽清必定震怒,而与旗军会战,中间保留的战场宽不到三里,旗军摆开之后,客兵骑兵想从左右翼分开夹击,或是绕道侧翼阵后突袭的空间几近于零,以此最大的限度来限制敌人骑兵威力的利用。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就是横亘于千户所城之前的这个战场,也是机关算尽,将自己一方有利的东西利用到了极至。
    也是难怪闵乾德和李可诚等人都有一种感觉,自己这一方似乎是胜券在握,甚至就是有一种赢定了的感觉。
    这并不奇怪,如果一切事情没有准备好,人们的心里会感觉没有把握,七上八下,感觉事情会往坏的方向发展。
    这种感觉就是不自信,也是自身没有做好准备,而一般来说,事物的发展肯定就是往坏的方向发展,那种逆天好运怕是没有可能发生。
    就象淝水之战看似关系生死,但在做好准备,观察了解到敌人的内部情形后,反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所谓能安闲着棋,看小儿辈破敌的闲在,就是来源于骨子里的自信。
    闵乾德自是没有和李可诚着棋的打算,不过也是忍不住道:“大战将起了,且看我云梯关的小儿辈破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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