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磕绊绊走到桌前,眼睛微微一睁一合。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进院喝完这一坛,他是彻底把自己喝醉了。
    一城守将,单手扶桌,滚烫的眼泪打在桌面上。
    “兄弟们啊,韩山就应该陪着你们一起去了。屏兰堡前枯骨成山,百姓颠沛,骨肉分离。这哪里是人间,人间怎的就是这样一番残忍。”
    拖着沉重的脚步,韩将军一步一步朝着身后退去。一直到月光能洒在自己身上,男人才站稳了脚跟。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脑门死命的砸在地面上。坐在院子里的唐青山眼中昏沉,亦有痛苦神色。
    依朵从他身后跑了过去,她想拉起韩将军。这个百战志坚的男人,此时暴露出来的软弱确实让人心疼。
    咚咚咚的磕头声戛然而止,依朵想走上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没有敌袭,也没有妖鬼。
    当韩山再次想拿脑门凿击地面的时候,一到清白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
    来人正是已经故去的肖禀,铁浮城守军副统领!男人全身凝实,只到脚踝处显得有些发虚。
    先是低头看看韩山,伸出双手掩在他双眼之上。韩山震惊之下,既然也未挣扎。待到肖禀把两手捂实,张口吐出一道白烟。韩山身子一软,栽倒在摆放灵位的桌子前面。
    依朵怯生生的退了回去,挡在唐青山身前,将满身结痂的男人死死护住。
    “统领别来无恙。”
    与唐青山并排而战,肖禀淡淡笑道。
    “副统领,你是来带我走的么...”
    艰难的转过头颅,唐青山就这么看着自己曾经的副手。浑身散发着淡淡清白光晕的肖禀微微低头,一双眼睛也静静的看着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这些天来,这是唐青山第一次说话。他不想死,可偏偏又觉得自己活不明白。闭口不言是他最后想出的办法,因为实在不知道和关心着自己的众人说些什么才好。
    说自己还好,请大家不要担心。还是说自己尽力了,可是依旧没能救下任何人。说这些明明自己拼了命想要保护,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护住的人和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轻易不会寻了短剑。可他也无法面对任何人,就是打心里觉得愧疚所有人。
    开嗓说话让他不由一愣,这是自己的声音?犹如漏了气的老旧风箱,音阶高低难测,语气时断时续。
    “我的统领大人,你是怎么看出我要带你走的?”
    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肖禀突然出现,仿佛就是想来追寻什么答案。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你带我走...”
    唐青山还是没忍住,将心底最不愿提及的念头说了出来。
    “哎,真气人!死人不想死,活人不想活。统领大人,你说我们铁浮城的军人是怎么挨过来的,就这样松松垮垮,既然也撑了这么久。”
    肖禀一点一点,开始回忆起很早以前,他们刚开始相遇时候的事。
    山鬼精怪虽不多见,但身为铁浮城执武之人,多多少少还是见过一些的。可肖禀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派遣加入到这样一个任务中来。
    缉拿自己家大人的独子,还得听一个犯人的指挥。
    虽不是什么门户出身,可家境也不算恶劣。若不是听着自家大人亲口布置下任务,肖禀都以为有人要夺权宇文家了。
    身为为数不多,知道围剿妙真仙人整个计划的人之一。在捋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肖禀对唐青山还是有些佩服的。
    这个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年轻人,别的暂且不谈,隐忍的功夫和足够的智慧都让他有些感叹。
    一路前往屏兰堡,几次肖禀都以为年轻人只是在虚张声势。可偏偏最后事情还是发生了变故,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幕后黑手真的出现了。
    唐青山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在众人并不相熟的情况下,他并没有贸然选择让大家群起而攻之。只是让自己带着手下人围困着自家的少爷,而年轻人选择独自面对强敌。
    这样做既有让人称赞的地方,也有些幼稚的可笑。自己一直全身戒备着二人的打斗,已备不时之需。
    这一次,唐青山却用实力征服了肖禀。论实力和胆量,自己同样不是和他站在一个层次上的。
    年轻人置身于黑夜,被老者邪法围困却毅然不惧。愣是凭着身手,将老人逼的四处躲藏。
    山洞里调整数日,年轻人与那书生哭的一塌糊涂。换做是别人,他会不削一顾,可那天远远地看着,他忽然也觉得有了几分义气和感动。
    之后种种,通过年轻人的双眼,肖禀像是又在那段时光里重新活了一次。
    有点怀念了...
    蹲下身和唐青山平视,双手环胸道。
    “大人身前这个妮儿,是打哪儿来的?”
    被不明所以的一句话打断了思绪,唐青山轻轻皱眉。
    “冤有头,债有主。那件事和她没关系。”
    肖禀恍然,却不深究。
    “那件事谢谢你...”
    “说点正经的吧,我出来见你确实因为你快死了!”
    虽然早有预料,可真当听到有人告诉他猜测变成事实的时候,心中还是漏跳了半拍。
    “哎。果然,我也还是不想死的。”
    看着唐青山身子一松,肖禀知道,自己这次出现,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啊,还是希望大人好好活着的。”
    面向唐青山站定,肖禀微微躬身。
    “虽未与君常伴,但亦不虚此行。手下兄弟们连夜奔赴了千里,打探到至少有七股势力正在明里暗里赶赴屏兰堡。若我是大人,要么早些出城,要么终生不离屏兰堡!”
    唐青山听到了某些细枝末节,正欲开口询问。肖禀却用手挡在了自己的嘴上,看着唐青山望向自己,他轻轻摇头。
    “大人,能做之事,能尽之责,肖禀都已做到。愿大人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看着面前一躬到底的肖禀,清白色光晕慢慢变得暗淡。唐青山一只都睁着眼睛,直到院子里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人不想放过自己?七股势力?有点意思,既然你们想玩,唐某就在和你们搏一搏!
    让依朵搀扶着自己,二人走进了铁浮城战士灵位摆放的房间。不用他吩咐,小丫头已经拿了一床被子盖在韩山的身上。
    望着昏黄灯光下,独自思考的唐青山,坐在一边的依朵微微有些出神。
    哥哥,你要振作起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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