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还愣着干什么?没见着太太跟小姐正伤心呢吗?你们平日里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贺氏心中有气,倒是尽数将气撒在了汀兰院的丫鬟婆子们身上,“还不快进来安抚太太跟小姐?”
    赵桂氏微微垂头,恭恭敬敬地说:“贺姨娘,您这话可就说错了,您没来的时候,太太跟小姐可好着呢。您这一来,说话又这般凶,开口闭口都是丑不丑村不村的,没将我这老婆子吓着,倒是将咱们三小姐给吓着了。”
    “你……”贺氏心里气,此番却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那股子气硬生生往肚子里咽,完了回头还得陪着笑脸说好话,“三小姐,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真的不是说您丑。您快别哭了,您瞧,您这一哭,太太也跟着哭了,太太身子本就不十分好,您可怜惜着些太太身子。”
    意思是说,我都提醒您到这份上了,您若是再哭,可就是成心给太太添堵了。
    谢繁华暗哼,自然明白贺氏这番话的用意,抽抽噎噎地就止住了哭,然后便低了头,只用手半掩着脸,作出一副自卑模样。
    贺氏见状笑说:“快要到用午饭的时间了,三小姐您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叫厨房里做去。”
    虽则刚刚是假哭,可到底也是用了力气的,刚好谢繁华嘴馋,于是掰着手指头数,说的都是些名贵且罕有的吃食。
    贺氏见谢繁华竟然能说出这些个京城里有名的吃食来,不禁微微怔住,那边只听谢繁华道:“打昨儿回来,桂妈妈就跟我说了这些菜,我只听过菜名却从来都没有吃过呢。刚好肚子也饿了,不若就先吃这些吧。”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微微抬眸望了贺氏一眼,不好意思地说,“叫姨娘见笑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些呢。”
    贺氏心想,你倒是会吃,这些菜可都是京城云水楼里最昂贵的菜。你这几样菜点下来,没个三五百两银子,根本吃不起。
    面上却笑着道:“好,我这就去,一会儿就着人给三小姐送来。”
    说完贺氏又草草朝着陈氏弯了下腰,然后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注视中离开汀兰院。
    待得贺氏走后,谢繁华给了赵桂氏一个眼色,赵桂氏就去了外面院子里。
    刚刚谢繁华演的那出,陈氏跟赵桂氏可都是看的明白的。这贺氏行事严苛,对待下人也很苛责,换句话说就是,好处都进了她的荷包里,底下拼死拼活卖命的,拿的却是些小钱,她早就失了人心。
    不过是碍着她的严厉,底下人有造反的心没造反的胆罢了。
    如今三小姐回来了,她竟然还带着婆子丫鬟们到正经主子院里耍威风,今儿满院子的丫鬟可都是瞧得真真切切的,由不得她耍赖。
    拼演技,谁不会?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氏搂着女儿,伸手捏她鼻子:“小丫头,倒是个鬼灵精的,不过也好,你这样的性子往后去了夫家,不会受委屈。”
    见娘又扯到夫家这事上来,谢繁华头就有些疼,只吵着要去睡觉。
    陈氏却拉住女儿:“睡什么觉,娘可还有话要问你呢。我问你,你刚刚报的那些菜名,可都是谁跟你说的?”
    谢繁华暗叫糟糕,没想到娘竟然会问起这个来,她可不敢说这云水楼是舅舅送给她的礼物,至于菜名,当初那个盒子里可是附有一份菜谱的。她想着,点自己酒楼里面最贵的菜,不但吃着了,而且还赚着了。
    “你眼珠子转什么?娘问你话呢。”陈氏就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
    谢繁华说:“娘,您还真以为女儿是乡下来的土阿妹啊?您也知道,舅舅是做生意的,常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菜没吃过?京城里云水楼有名的吃食,自然是舅舅告诉女儿的啦。”
    陈氏脸色微变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几分愧疚地问:“你舅舅他还好吗?”
    谢繁华歪在母亲怀里,使劲蹭着,她觉得母亲怀里很香甜,嘻嘻笑闹着。
    陈氏被女儿挠得有些痒,伸手拍了下她脑袋瓜子:“娘问你话呢,你傻笑些什么?”
    谢繁华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想到舅舅来,也有些心疼他。
    “舅舅什么都好,又有钱又会做生意的,吃穿什么自然不愁的。不过,女儿觉得唯一遗憾的一点就是……舅舅没有娶妻生子。”想到这里,谢繁华一下子站了起来,眼巴巴望着她娘,十分八卦地问,“娘,舅舅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过什么姑娘啊?不然的话,这么些年了,他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每次外婆跟他提这事,他总是有很多理由推脱掉,还说什么有我这个外甥女就够了,不要妻子儿女也罢。虽则说我是舅舅亲外甥女,可毕竟也有自己爹娘啊,这些年来,舅舅为了赚钱总是天南地北地到处跑,有的时候,我都心疼他……娘,您怎么了?”
    陈氏赶紧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上微微含着笑意道:“没怎么,只是想到你舅舅这么些年都是一个人过,娘心里难受罢了。”望着女儿这张红润润的小脸,她忍不住抱着女儿的嫩脸就亲了一口,心情又好些了,“枣儿,你自打落了地就没见过你父亲一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你父亲回来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繁华微微垂了眸子,只轻轻点头说:“是啊,这次女儿一定要让父亲喜欢女儿,也要让父亲心里只有娘一个。”
    陈氏则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戳了女儿额头一下:“你这孩子,有时候的眼神,连娘都害怕。”
    自打两个多月之前,谢府得知谢三郎胜仗而归后,谢家老太太云氏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城外的古青寺上香去了。谢繁华回来的时候,老太太没有在家,所以并没有去请老太太的安,两位伯母那边则说,既然连老太太的安都没请呢,大房二房那边暂时也不必去了。
    因此,这几日,谢繁华一直是呆在汀兰院里头的。
    这一日,赵桂氏打外边回来,快步往主院走来,见院中几个小丫鬟在玩闹,她则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太太仁厚,你们才这般轻松的。若是将你们调去芷兰院做事去,可有你们哭去,太太好相处,你们可别当太太好欺负,我问你们,那天贺姨娘来太太院子里耍威风气得三小姐都哭了,你们可是亲眼瞧见的?”
    三房里头,虽则想要巴结贺氏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人极度畏惧贺氏。贺氏待下人十分严苛,行事手段也狠辣,若只是简单想在谢府谋个差事的,都不愿意呆在贺氏手下做事。
    听了赵桂氏的话,丫头们都说:“当然太太是正经主子,一个姨娘,虽则管着三房府内庶务,可到底不是主子。老太太这是没回来,若是老太太回来了,也必然会替三小姐讨回公道的。”
    如此,赵桂氏便笑道:“那你们还有空搁院子里头玩儿?太太平日最是疼你们的了,怎么做,还需要我教?都出去做正事去。”说完话,赵桂氏便又大步往院子里头去,才走几步又回头,“我可告诉你们,如今老爷威风回来了,你们可都要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老爷最是疼太太的,若是叫老爷知道你们平日行事如何怠慢,可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是……”院子里头做事的丫头听这么说,都吓得肩膀耸了耸,个个低着头就跑出去做事去了。
    赵桂氏眯眼含笑,心情十分好,抬腿便往院子里头跑去。
    主院里,陈氏母女俩正凑头呆在一起调香,见往日一向行事稳重的赵桂氏莽莽撞撞跑了进来,陈氏惊得抬头:“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赵桂氏笑着搓手道:“太太,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陈氏笑说:“老爷打了胜仗回来,这自然是好事,这我又不是不知道。”
    “自然不是这个。”赵桂氏摆手,因着跑得太累,只端起案上一碗茶便大口吞了,完了才说,“奴这里有两件喜事,第一件,便就是贺姨娘气哭三小姐的事情,已经传到大太太那里去了,大太太很生气,得知消息后,已是拿了贺姨娘身边婆子去问话了。奴才将得到消息,说是大太太将贺姨娘身边的蒋嬷嬷打发出去了,那蒋嬷嬷可是贺姨娘的左膀右臂,如今打发走了,对太太您自然百益而无害。这第二嘛,可比这第一件更值得高兴……”赵桂氏卖了个关子,眼角都笑出了细纹来,“太太您猜是什么?”
    谢繁华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自然知道这天大的喜事是什么,见赵桂氏一直不说,她则忍不住道:“可是我爹因战功显赫,被圣上封了侯爷?”
    ☆、第四章 安内宅
    赵桂氏惊道:“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谢繁华丢下手上制香的工具,转头望着赵桂氏,撇嘴说:“我是猜的。如今咱们燕平侯府上,父亲这辈就只有爹一个了,可爹这十多年来为了朝廷却一直跟高丽周旋,如今回来了,自然会得圣上厚封。这是其一,其二,祖父袭的是祖爵,按理说燕平侯这个爵位该是由大伯父承袭的,可大伯父早早便没了,二伯父也战死沙场,能够承袭祖爵的便就是大伯家的大哥跟父亲。父亲重手足情义,自然不会要这个燕平侯的爵位,可是父亲又有赫赫战功在身,父亲不袭爵,圣上便只能另给其厚封,而这个封赏若是高了便就是高祖父一截,不好,可若是低了,将来就是低了大堂哥一截,自然也不好,如此就只能也是一个侯爵……”
    其实若不是谢繁华重活了一世,以这样的身份年岁自然想不到这个,也自然看不通透这一点。如今既已先知道父亲得封侯爷,再回过头去想缘由,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一层面上。
    谢家是有着数百上千年深厚文化底蕴的世族大家,虽然现在寒门日渐崛起,可谢家能够屹立不倒,也自然有其手段跟本事。这谢家原是世代文儒,就连如今的燕平侯谢昭,也是任当朝太傅一职。
    可是到了谢潮荣兄弟这里,兄弟三人个个都有武功伴身,也都希望能够给家族立点战功。
    奈何老大谢潮平打小便身子不好,生了一双儿女后,连战场还没上呢,便就去了。老二谢潮安倒是上了战场,只可惜新婚之夜赴疆场,最后却战死在了边疆,徒留个寡妻,连个子嗣也没有。
    当初谢潮荣才将续娶陈氏为妻,得到二哥战死疆场的消息后,也顾不得什么新婚燕尔了,只领着兄弟们便走了。
    这一走,就是十五个年头……
    好在如今是风风光光回家来了,不但平安归来,还挣了个侯爵。
    陈氏倒是不多在乎是否能够成为侯夫人,她只希望丈夫能够平平安安回来便行,她已经十五年没有见过他一面了。甚至都有些忘记他的模样,毕竟……毕竟当初他们从相识到相守,也就数月时间。
    赵桂氏没想到谢繁华能够分析得头头是道,心里倒是敬佩起来,一直搓手眯眼笑:“太太,您瞧三小姐,说得是有模有样的。奴原只是高兴,却没想到,这样一来也就缓和了大房跟咱们三房的关系。”
    若是谢潮荣不另得侯爵,那么燕平侯这个爵位,倒也没那般容易被大爷谢容华承袭。谢繁华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圣上封父亲为靖边侯的同时,也封了大哥谢容华为燕平侯世子。
    上一世,若不是因着自己的缘故,以母亲温顺的性子,以父亲对母亲的疼爱,母亲最后必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陈氏也笑道:“好了,这些个话也就别说了。桂妈妈,你探得老爷如今到哪里了?既然已经受封,应该是快回府了。”又搂着女儿说,“枣儿,你马上就要见到你爹了,咱们娘儿俩去换身衣裳去。”
    谢繁华就等着这一刻呢,她起身拉着母亲的手,母女俩人便进了内室。
    待得母女俩换好衣裙出来的时候,赵桂氏呆了一呆,方说:“奴原就觉得太太好看,可现在一瞧,倒也瞧不出哪里同往日不同,竟是觉得太太更好看了。”
    这些天来,谢繁华一直用自己秘密调制的鲜花汁加蜂蜜调配的香膏子给母亲敷脸,母亲皮肤本就白嫩,如今经过一番调理,更是白皙通透了,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
    母亲性情温顺,如今再配着一身简单却端庄的杏色衣裙,自然夺人眼球。
    而谢繁华自己,小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整个身子也是微微有些圆润的,瞧着有几分孩子气。她则穿着橘色的衣裙,这件裙衫是舅舅做生意的时候从海外给她带回来的,领口跟袖口处设计繁复独特,谢繁华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粉雕玉琢的珠玉人儿。
    赵桂氏连连拍手道:“就要如此穿才好呢,咱们太太跟小姐就要如此。哼,这些日子来,四小姐在府上到处散播谣言,说咱们小姐长得土气,若是叫她瞧见小姐现在这模样,可有得她嫉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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