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姑娘?”谢锦华蹙眉,“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去柳巷子胡同教孩子识字,你公婆能答应吗?”
    谢繁华道:“我公公一颗心只扑在万姨娘身上,我婆婆一颗心只扑在公公身上,所以,他们从来不管阿妍、三弟,还有我。甚至连我生孩子坐月子,我婆婆也未曾来瞧过一眼。这样也好,各过各的,只要她不故意找我麻烦就行。”
    “也是难为你了。”谢锦华倒是有些同情起妹妹来,这唐国公夫妇此番做法,也着实不像样子。
    谢繁华看了姐姐一眼,笑容几分苦涩道:“大哥今年春闱中了进士第八,公爹不知道多开心呢,流水席摆了几天。还好夫君没在家,否则怎能不伤心?我瞧着,都替他伤心。算了,好在老国公跟老太太心里面是有这个孙儿的,他还不至于那般可怜。这下又好了,有了儿子又有闺女,往后心疼他的人就更多了。”
    说完话,谢繁华微微低了头,脸颊渐渐红了起来。
    谢锦华细细瞧着妹妹脸色,也跟着笑,只是没再说话。
    两人聊得正欢,便听见外头红枝在问小丫鬟话:“夫人呢?”
    有小丫头回话道:“夏夫人来了,跟夫人一道在内屋说话呢,少爷姑娘也被抱进去了,夫人叫奴婢们在外面守着。”
    谢繁华扬声道:“红枝,进来回话。”
    红枝撩帘进去,站得离谢繁华有些远,笑着道:“夫人,请到了一位教书先生,还是位极为年轻的先生呢。”
    谢锦华道:“这么快,方才我还跟你家夫人说这事儿呢。”她想了想,又说,“怕是落榜的书生吧,上京赶考用光了积蓄,此番才沦为教书先生。”
    红枝说:“瞧着倒是不像,奴婢瞧他身上穿戴的衣裳,不像是没钱的主。这位公子,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十分清俊儒雅,一点都不落魄,倒像是清贵人家的公子。”
    喂完了奶,谢繁华将兄妹两人放在床上,对谢锦华道:“姐姐留下来吃饭吧,咱们吃完饭去那里瞧瞧。”
    吃完饭歇了晌后,姐妹两人才准备出发,李妍由小丫头扶着过来了。
    见着小姑,谢繁华忙过去扶着她,轻声责备道:“老太太正在给你试药煎药,又给你敷药,你怎么还到处跑?你此番把眼睛治好了比什么都好,旁的不要想了,一切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自从知道自己就会复明之后李妍性格也开朗了许多,父母不管自己,兄长又不在,她就听嫂子的话,常常没事就过来坐着。
    谢繁华伸手戳她额头道:“等你哥哥回来,我要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哥哥,叫他教训你。”然后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马车停在胡同口,几人不行进去,刚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有孩子念书的声音。闻声往里走,正见院子天井旁边,横着摆了很多张长桌,小姑娘们都搬了小板凳来,坐在长桌后面,桌上放着书。
    那位教书先生穿着湖蓝色长袍,墨发高束,正在念三字经,声音十分清润好听。
    红枝见状,赶忙走了过去,笑着道:“没想到陈先生这么快就教起孩子们了,快,我家两位夫人来了。”
    那位穿着湖蓝色长袍的公子闻言转过身来,面上有着如春风一般的笑意,玉白面庞、漆黑眼眸,整个人瞧着比一年多前成熟许多。
    谢繁华轻蹙眉心道:“怎么是你?”
    ☆、第160章
    陈喆面含笑意,就如三月春风,看见谢繁华,一点也不意外,倒是彬彬有礼抱拳施了君子之礼道:“李夫人,小生是红枝姑娘聘请回来的教书先生,小生这厢有礼了。”
    谢锦华并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男子,男子身姿伟岸,容貌俊逸,气质温和有礼,白玉面容上笑容恰到好处,听他方才跟妹妹的对话,两人该是认识的,不由好奇地用手肘拐了拐谢繁华道:“这位公子谁谁?你们认识?”
    “他是赵王妃娘娘的族弟,当今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江南名门陈氏家族的陈七郎。”谢繁华将陈喆所有身份都说了出来,很明显十分不理解,这样出身、这样高贵的人,怎会受聘前来给小孩子当先生。
    听得妹妹这般说,谢锦华唏嘘一声,赶紧伸手请陈七郎坐。
    李妍也正竖着耳朵听,她眼睛上虽蒙着白色布条,但嘴角扬着笑意道:“原来是今科探花郎,倒也是奇了,探花公子怎么会来这里当教书先生呢?也不怕屈了才?或者说,说出去叫你那些同窗笑话,往后在官场还怎么混?”
    陈喆道:“教书育人,大多一样,在下并不觉得在南山就比在这里教书高贵。”他微微抬眸,温润的眼眸里蓄着水润的光泽,静静看了李妍一眼,见眼前的少女明明是娇羞紧张的,却还装出一副十分坦然自傲的样子来,不由觉得好笑,道,“除非在这位姑娘心里,本就是觉得读人就是分三六九等的。”
    “你......”李妍气得跳脚,但也不知道做什么,只能躲到自己嫂子身后,鼓着嘴巴道,“嫂子你瞧他,嘴巴这么厉害,还不知道会将这些孩子教成什么样呢。有我李妍在,用他做什么......”
    谢繁华也不想留陈喆在这里教书,他是何等身份的人?她虽然不会以为他来这里是因为自己,但是这个人毕竟出身高贵,又是赵王妃陈氏的族弟,他并不合适,因此便道:“陈公子前途光明,这里并不适合你,还请公子回吧。”
    陈喆道:“夫人行善事,在下也想略尽绵薄之力行些善事。”他目光落在谢繁华脸上,便只能左右来回闪烁,游移不定,余光瞥见眼前俏丽妇人脸色并不好,他语气也弱了些,近乎恳求道,“这几日,我见红枝一直没有寻得先生来这里教书,所以想趁着这些日子不忙的时候,来做些善事。我陈喆自认定行得正坐得端,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不明白夫人是如何想的。”
    这陈喆表面瞧着斯文俊秀,说起话来,却是暗藏刀子,叫谢繁华也辩驳不来。
    关于之前陈家七郎托大伯母娘家嫂子给三妹妹提过亲的事情,谢锦华是有所耳闻的,不过,后来三妹妹选择嫁给了李世子。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上门给三妹妹提亲的大家公子多的是,往后免不得要见面,难不成每每都这样?
    再说了,教书先生本来就难请,三妹妹又不是日日往这里来的,着实不需要避讳什么。
    因此,谢锦华便笑着道:“既然陈公子如此热心,我跟三妹妹也不好拒绝,那往后陈公子若是得空,便时常来这里吧。至于银两......”
    陈喆立即道:“在下能教这些孩子,说明有缘,并不在乎银两。”
    如此,谢锦华倒也没有多说,只笑着道:“我跟三妹妹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搅陈公子教书了。”拉了拉谢繁华道,“咱们走吧。”
    为了避嫌,自此之后,谢繁华便不再踏足柳巷子胡同,这里一直都是红枝跟许时雪在打理。
    倒是李妍,隔三差五还是会跟着红枝一道去,每每回家来,总是满面笑容。
    几日之后,谢繁华正在家中哄着一双儿女睡觉,宫中来了人。宫里人是来传太后娘娘口谕的,说是即刻召李少夫人入宫,太后娘娘说,她老人家想见见李家刚出世的小公子跟小小姐。
    谢繁华心里拿不准太后娘娘召她何事,还要她将喜哥喜妹都一道带进宫中去......她仔细想了想,除了前几日被人诬陷去了一趟衙门,又聘请了今科探花郎为教书先生外,旁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聘请陈喆之事,怕是此时也甚少人知道,再说,这样的事情就算不合理,也捅不到太后跟前去。
    那便只能是繁花似锦里面的事情了,这样一想,谢繁华便笑着对那位宣太后口谕的公公道:“劳烦公公走这一遭了,我就去换身衣裳,然后随公公一道入宫去。”
    那位公公道:“可别叫太后老人家久等了。”
    谢繁华颔首,进了内室,换了身适合进宫面见太后的衣裳,然后又点了菊清跟竹清两个跟着自己一同前去。
    菊清跟竹清两人一人抱着一位小人儿,两位小人家才将睡着,都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
    谢繁华挨着在一双儿女面上亲吻一下,对两位丫头道:“走吧。”
    太后寿康宫门外,有小太监进去禀告,不一会儿,那小太监又出来,请谢繁华进去。
    才将走进宫殿,谢繁华便见赵王妃陈婉婷也在,她身上穿的,是前些日子自己亲手缝制的裙衫。没有多看,便低了头,又恭恭敬敬给太后请了安。
    云太后让谢繁华起来,又赐她坐下,然后目光落在一左一右两位丫鬟抱着的婴儿身上,她老人家脸上笑容更甚了。
    “快,将孩子抱过来,哀家瞧瞧。”云太后一边说着,一边似乎迫不及待,伸着头,想要看那襁褓中的两位小人家。
    谢繁华从菊清手中接过儿子,又用眼神示意竹清跟着自己,她则抱着儿子走到太后跟前道:“太后娘娘,这是哥哥,臣妇给他取了小名儿叫喜哥,竹清怀中抱着的是妹妹,叫喜妹,喜哥跟喜妹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两位小人家已经醒了,都睁着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将手指含在嘴巴里吮吸着,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云太后将兄妹俩都抱进怀里去,瞧着两位小孩子,欢喜得不得了。
    “哥哥像他爹,眼睛像,嘴巴也像。”说完又转头看着喜妹,笑容更甚,“妹妹像娘亲,小小年纪就这般漂亮,将来长大了,肯定也是个大美人。”
    谢繁华恭敬笑着道:“谢太后娘娘夸奖。”
    云太后从手腕上褪了两只玉镯下来,分别放进兄妹俩的襁褓里。
    谢繁华惊道:“太后娘娘,他们还小,承受不起的。”
    云太后道:“这对龙凤玉镯是先帝在的时候送给哀家的,哀家一辈子戴着这对镯子,一直平安无事,如今哀家也老了,就将这对玉镯送给他们兄妹,希望往后能够保他们一辈子平安无事。”
    太后既如此说,谢繁华也不好再推脱,便替儿女谢了老人家,然后抱着孩子回到自己位子上坐着。
    云太后道:“承堂在外打仗,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着实辛苦了。虽然说国公府里头丫鬟婆子一应很多,但怎么比得上亲爹娘。好在这两个孩子懂事,不哭不闹的,也好带。”
    谢繁华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心,枣儿不觉得辛苦。”
    陈婉婷笑着道:“李夫人最是能干之人,不但能够生儿育女,还能在外头开铺子做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红火,真是叫人佩服。”
    谢繁华看了陈婉婷一眼,垂眸笑说:“说起来怕是叫王妃娘娘笑话,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打小不喜念书,又不擅琴棋书画,唯一的爱好,便是做绣活。”说完又抬眸望着太后,恭敬道,“民妇的外婆是扬州城有名的绣娘,外婆将一手的绝活都传授给了民妇。民妇开成衣铺子,倒也并非想要赚多少银两,一来,民妇的确喜欢做这些绣活,二来,也是想将外婆的手艺继续传承下去,以了她年轻时候的一桩心愿,三来,也能叫那些无家可归、或者为爹娘所卖的孩子能够有一技之长,将来能够养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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