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盛的回答,让李善才异常吃惊,因为楚忠平是浙党的领军人物,他的态度,可以影响整个浙党。
    所以贺元盛的话,几乎是跟浙党撕破脸皮,没有留下半点情面。
    而在前一段时间,双方还会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甚至李善才停发浙江卫所的粮饷,贺元盛也只是去信问问,根本没有大动干戈。
    所以贺元盛的态度变化,让李善才非常意外,心中也产生了种种猜测。
    “李巡抚,本侯可以为了大局,在某些事情上妥协一二,却不是没有底线!”
    看到李善才异样的神情,贺元盛再次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冷意。
    “既然侯爷一意孤行,下官告辞!”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李善才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转身离开。
    不过他的心中,却有深深的忧虑。
    贺元盛今天的行为,让他感觉到情况不妙,在回到巡抚衙门之后,马上写了两封信,分别给王家,还有京中的楚忠平送去。
    收到信的王家族长,脸色顿时有些变化,再次找来王礼桓、王礼寂,商议对策。
    “贺元盛没有给任何人面子,连楚尚书,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王家族长的语气很凝重,隐隐还有一丝担心之意。
    “事情要不要缓缓?”王礼桓开口了,脸色也有些变化。
    “没有这个必要,我看不但不能缓,还要让靖元加快速度!”王礼寂道。
    “可真动手,就没有退路了!”王礼桓道。
    三人议论的,是关于王靖元,带着海盗北上之事。
    而且王家已经做了决定,王靖元带领海盗北上之后,第一时间偷袭镇海卫,解决浙江水师,同时毁掉正在建造的战船。
    不过贺元盛的态度,让王礼桓有些顾忌,因为王靖元一旦动手,双方就有了解不开的仇恨,贺元盛有可能对王家下手。
    毕竟整个王家,都在陆地上,现在还被监视,根本没有退路。
    “只要毁了战船,尽灭浙江水师,没了退路的,就是贺元盛,能把我们如何!”
    王礼寂很不屑,眼中也是凶光四射。
    “我们的家在这里,万一贺元盛下狠手呢?”
    “我们王家,是官宦世家,贺元盛敢动手吗?”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何况毁了浙江水师,靖元马上接受福建的诏安,哪怕贺元盛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王家是官宦世家,做事自然不会鲁莽,所以打算毁掉浙江水师后,就让王礼善诏安海盗。
    届时这些海盗,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合法的官军。
    而浙江水师尽毁,哪怕贺元盛有再大的火气,也要妥协。
    “礼寂之言有利,计划不能变?”
    王家族长开口了,支持王礼寂的话,毕竟海贸的利益巨大,王家一直都想独霸东南沿海,自然不会放弃机会。
    “可眼下的局面要怎么办?”王礼桓问。
    此言让王家族长和王礼寂,都皱起眉头,因为他们都没想到,整个浙党一起施压,贺元盛也不理会。
    “连楚大人出面,贺元盛都不给面子,恐怕眼下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了。”
    楚忠平是吏部尚书,也是浙党官职最高之人,他出面都不管用,别人更不行了,所以王家族长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无奈之意。
    “贺元盛这么做,无非是想警告我们,大不了先忍下这口气,等靖元动手之后,在解决此事。”
    王礼寂提出了这个建议,因为现在的王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如此了!”
    王家族长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失落,他真没想到,堂堂王家,竟然会被欺上门来。
    这也是世家大族,骄狂惯了,从来都是只许自己放火,不许旁人点灯。
    王家族长跟王礼寂,就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们的做法,有多无法无天。
    只有王礼桓的脸上,隐隐有些担心之意,眉头也高高的皱起。
    三日之后,宋天祥来到馆驿,跟贺元盛汇报:“侯爷,盘踞在福建的独眼龙,已经北上了。”
    “什么?”
    贺元盛吃了一惊,没想到派人包围了王家,对方还敢这么做。
    “独眼龙北上,带来了大部分手下,还有几百条船,看样子是想独霸东南沿海!”
    水师在海盗中有眼线,所以及时察觉到这个消息,而宋天祥精明过人,自然能猜到独眼龙的目的。
    其实一直以来,宋天祥都对王家格外提防,否则也不能察觉到王家跟独眼龙之间的关系,只是王家势大,他位卑言轻,没有办法而已。
    “这是料定我不敢下狠手啊!”
    贺元盛恨恨的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怒。
    看到贺元盛如此恼火,宋天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侯爷,属下还有一个担心,不知当不当说?”
    “说?”
    “王家想要独霸沿海,浙江水师,就是他们的眼中丁,尤其正在打造的战船,更会让他们如芒在背,属下担心……”
    说到这里,宋天祥不继续说了,只是脸上有着担忧之色。
    “他们还敢袭击水师不成?”
    贺元盛开口询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的意思。
    “浙江水师落魄至此,王家在里面,出了不少力?”
    浙江水师,是东南沿海最主要的海上力量,按照道理来讲,应该能得到朝廷的重视。
    何况东南沿海,有大批倭寇跟海盗存在,朝廷就更应该重视了。
    哪怕朝廷不重视,可为了地方上的安全,巡抚衙门也应该重视。
    可浙江水师,却是最不受待见的军队,官员们好像淡忘了这里。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杭州王家,他们为了私利,使用种种手段,才让水师落到这步田地,以至于连海盗都打不过。
    宋天祥的话,让贺元盛认真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王家想独霸东南沿海,浙江水师,无疑是巨大的阻碍。
    “看来是要防备一二了!”
    接下来,两个人一番密议,宋天祥这才告辞离开。
    “希望你们的胆子别这么大,别逼着我杀人!”
    宋天祥走后,贺元盛低声的自言自语,脸上也带着几分杀意。
    现在的王家,已经成为了贺元盛的绊脚石,只是为了维持稳定,才没对其下手。
    不过王家真敢攻击水师,贺元盛也不会继续顾忌,毕竟最近一段时间,他非常很恼火,想要开杀戒。
    在十几天前,贺元盛给马元传达军令,让其来到杭州述职,谁知这位福建总兵,以福建军务繁忙为借口,公然抗拒命令。
    虽然贺元盛不怀好意,可马元的这种做法,也是胆大包天。
    若非顾忌浙党会强力反弹,贺元盛真想以此为借口,派兵进入福建,拿下这个福建总兵。
    可马元敢如此做,就是仗着浙党为其撑腰,贺元盛也不敢贸然动手。
    而王家的王礼善,就是浙党的主要人物,贺元盛怎能没有杀意。
    同一时间,浙江以东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
    船队的规模,绝不次于全盛时期的藤原满,而且人数更多一些。
    这支船队,全都挂着骷髅旗,正是独眼龙麾下的海盗。
    一条主力战船上,一个中年人站在船头,直直的看着北方,流漏出缅怀之色。
    “终于回来了!”过了半晌,中年人发出一声感慨。
    “爹,这次北上,咱们是不是不走了?”
    王怀东开口问道。
    王怀东,是王靖元的儿子,也是他的助手,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不走了,以后的东南沿海,就是我们父子的天下了!”
    顿了顿,接着开口:“等爹爹彻底控制了东南沿海,就可以自立门户,再也不用听那帮老东西的话!“
    自从掌握的力量越来越大,王靖元的野心也越来越大,这才把儿子接到身边,细心培养。
    毕竟这支海盗队伍,不能没有继承人,若是他不培养儿子,早晚会让其他人取代。
    要知道王家也是个大家族,内部竞争非常激烈,王靖元可不想让自己十几年的心血,落在别人手中。
    不过以前局势稳定,王靖元的野心,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至少没有自立门户的想法。
    可海贸的利益丰厚,眼看着大批金钱,被家族拿走,王靖元自然不甘心。
    只是藤原满的存在,让他不得不依靠王家,所以一直隐忍下来。
    如今藤原满完了,王家让他北上,还要袭击浙江水师,王靖元的野心再次升起,还想摆脱王家。
    因为现在的王家,对王靖元是一种掣肘,非但帮助少,而且在很多地方,都需要他来帮助。
    “家族里的老东西,的确事多,若非他们,咱们早就收拾藤原满了,怎会等到今天!”
    王怀东附和了一句,语气非常的不满。
    其实王家父子,早就有北上之心,击败藤原满,雄霸东南沿海。
    可王家的一些人,认为倭寇凶残,战力强横,跟他们拼命,得不偿失,所以没有同意。
    王家不同意,王靖元父子也没有办法,毕竟没有雄霸东南沿海的他们,还没有底气跟家族翻脸。
    因为一旦翻脸,少了家族的支持,他们父子二人,未必能控制住局面,这才忍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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