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知道,有些研究员就是这样的,我很难和他们有什么共鸣。”
    在实验室只剩下我们之后,角鸮转过身来跟我说话。
    观察着他的态度,我意识到一件事。
    到目前为止我所遇到的所有工作人员——不管是F级员工,还是包括蕾拉在内的其他研究员——他们都不会跟我交流。
    不是把我当做未知的怪物,就是把我当做冰冷的物体。
    只有这个人会用平常的态度和我说话。
    实际上,其他人的态度反而让我能够理解。如果认同实验体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心智、叁观,人类便很难直面自己所做出的残酷行为。
    能与实验对象如此进行交流的人,要么特别善良,要么脑子有问题。
    我不认为他是个温柔的好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多少也有察觉到这个人温和表象下那危险的一面。
    ……他大概率属于脑子有问题的那一类。
    “她说的是真的吗?”我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你真的做了什么手脚?”
    我只是试着问问,没想到他会直接回答我。
    “是真的,我曾经利用实验结果对整个梦境场施加影响,改变了整个公司。”他毫不在意地说出了真相,“不再深度参与和梦境场有关的研究,是公司给出的条件。”
    我:“……这是可以说的吗?”
    “这在高层并不是什么机密。”他说,“蕾拉不知道相关信息,是因为她目前的等级还不够。”
    改变了整个公司……指的是改变了公司的制度,还是某些收容物,或者说员工?
    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可惜这些惊人的秘密,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
    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没有再追问下去,在地上懒洋洋地蠕动了几下,换了个姿势趴着,把空掉的薯片袋子扔到一旁,拿起PDA,开始刷日常。
    游戏模拟器甚至为我模拟出了几款手游,这让我每天都多了几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可做。
    “上午送来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吗?”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那堆点心。
    “……没,就是没什么胃口而已。”我有些尴尬地扭过了头。
    其实吃不下去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舔奶油的时候,那个口感又让我想起了与他接吻时的场景。
    蓬松的酥皮像柔软的嘴唇,中间新鲜的奶油像湿漉漉的舌头,又滑又软,还带有甜香……
    只吃了两口,我就被自己的想象雷到,一个人开始自闭。
    “这样啊,你最近很消沉,是因为满足不了性需求吗……”角鸮沉思道,“我可以为你申请一些精神类药物,它们的效果和身体高潮时的感受类似,只要按要求服用,过一段时间你就能摆脱咒印导致的后遗症了。”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我才没——算了。”
    想反驳,又觉得好像没有意义。
    我:“……你怎么——算了。”
    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又觉得好像也没有意义。
    这个特殊的房间里不仅有全方位无死角的摄像头,还藏有各种收集身体数据的仪器,随时监控着我的身体变化。
    更别提还有通过食物进入体内进行检查的纳米机器人、一直在收集我的心理状态进行汇报的PDA……有这么多数据,他看不出来才有鬼了。
    那种从内到外都被人看穿的惶恐感又涌了上来,我干脆缩回了床上,用散发着消毒液气味的被子裹住自己。
    “我不需要!”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我大声叫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说的那个药物听起来好神奇……如果没有后遗症的话真的好想试试——不行,我要稳住!
    靠嗑药来解决自己的需求听起来也太惨了!
    “真可惜,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了。”他遗憾道,“那些药物挺好用的,只要适量服用就不会产生后遗症,至少我用了以后没有产生……”
    “——你用过了啊!”刹那间,窘迫的心情被他说的话震碎了,我十分震惊,“你不是性冷淡吗!”
    “是啊,所以我服用的剂量都要比正常人多一些才有效果……”
    “不是这个问题吧!”
    我感觉自己的叁观碎了一地。
    “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虽然无法理解这种对药物的抗拒心……”他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反应,沉思着说,“正好要做体检了,那就顺便一起处理了吧。”
    “什么?”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让工作人员送来了一个项圈样式的东西,要求我戴在脖子上。
    金属制的银色项圈拿在手里意外的不算沉重,上面装了一个自动卡扣,只要戴上去,就会自动上锁。
    当然,我是没有解锁权限的。
    “这是抑制造梦者能力的简易抑制器,还可以用来监控你的状态。”看到我脸上抗拒的表情,角鸮说明道,“戴上它,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我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但这种被禁锢住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而且这玩意儿上面还绑了个蝴蝶结,看起来真的好像是宠物用品。
    “我特意加了点装饰,这样戴上去之后心情是不是会愉快一点?”他说。
    “……”
    果然是你加的啊!
    总觉得已经不会感到意外了……一脸微妙地戴上这东西,我摸了摸脖子上的蝴蝶结,看着房间的大门开启,露出了外面白色的走廊。
    角鸮站在门口等着我。
    看着几个工作人员离去,我收回视线,嘟囔道:“好像换人了?”
    “之前的几位员工吗?他们在转移收容物的时候遇到了意外,所以现在换了一批。”他语气如常地说。
    我愣了,心里不免升起些许兔死狐悲的忧郁。
    “如果现在揍你,会有什么后果?”我试图转嫁自己的忧郁。
    “会很疼,我是说你。”他点了点自己的脖子,示意我注意自己的状态。
    “呵。”
    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做了几个舒展身体的动作,在脑海里想象着一拳揍向他腹部的画面,一边走一边左右观望,第一次有机会打量外面的样子。
    和想象中不同,外面的陈设并不单调。
    离开了实验室的范围,外面是普通的白色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简单的装饰,角落里还放了一些绿植。
    我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间,机械门正在缓缓关上。门的旁边挂着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显示着“特殊收容室  编号K3MA”的字样。
    朝着右边走,穿过白色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开阔的休息区。
    整个空间目测有上百平方米,一面是走廊,一面是整面的落地窗,两侧设有吧台、冰箱、咖啡机、饮料机,中间摆放着七八套沙发和茶几。
    休息区里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还多,身着研究员制服的工作人员们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
    除了他们,还有许多普通的工作人员在旁边的通道里来来回回,彼此行色匆匆,少有交流。
    在我和角鸮出现的瞬间,整个休息区都是一静,人们明里暗里地投来了视线。
    “下午好。”角鸮就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注视一样,十分平常地和旁边沙发上的人打招呼。
    “下……咳咳、下午好,霍恩博士。”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咳了两下,“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见到你真是难得。”
    “我需要带实验体去做个完整的体检。”他说。
    “……你说的实验体是那个东西吗?”坐在对面的女研究员突然说话,并用手指了指我,“它好像要跑掉了。”
    乘着他们说话的机会,我两叁步就跑到了落地窗前,贴在窗上瞪大眼睛看着外面。
    “没关系,她只是有点好奇。”角鸮笑了笑。
    我无心关注他们说话的内容,只知道一个劲地盯着外面。
    透过窗户,我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栋大楼之中。
    外面很黑,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正处于黑夜,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这样。
    空无一物的黑色天空下,是同样空无一物的黑色街道,街道上甚至连路标都没有,两旁却整整齐齐地矗立着一栋又一栋大楼。
    这些大楼的外表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颜色,赤橙黄绿什么颜色都有,我所处的这栋楼就是紫色的。
    一眼望去,林立的建筑像一块块插在黑色地板上的积木,明明没有光源,颜色却鲜得发亮,甚至让人有些恶心。
    眼睛尚且可以呈现出画面,大脑却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
    这里绝不是现实世界,更像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我又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想找到一些熟悉的东西,比如天体或者云,但不仅没找到,还看得有些头晕。
    玻璃窗上倒映着我的面孔,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没有变化,只是身上的这套连体睡衣看起来有些刺眼。
    “好了,再看下去我就得带你去做精神状态评估了。”
    衣帽上的兔子耳朵被人拽住了,是角鸮把我拉了回来。
    站在休息室的地毯上,我恢复了神智,拍了拍帽子,不敢再去观察窗外,又把视线放回了室内。
    有个研究员刚好倒了一杯咖啡,咖啡机的操作看起来很简单,似乎按几个按键就行了。
    我有样学样地拿起了一个杯子,放在机器下面接了一杯咖啡。
    研究员:“它在干什么?”
    角鸮:“很显然是在倒咖啡,应该是好奇味道吧。唔……这种程度的咖啡因应该不会影响检查结果……”
    我端着咖啡走到他们面前,踮了踮脚,目测了一下和角鸮的身高,有些遗憾地看了看他的头顶。
    然后把手中的咖啡全部倒在了他的鞋子上。
    研究员:“……霍恩博士,它是不是很讨厌你?”
    角鸮:“不,我确信她是喜欢我的。”
    在对方完全不信任的目光中,他拽着我衣服上的兔耳朵,把我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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