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姝这小姑娘十分乖巧,无需人悬耿,但父女二人关系洽浃以后,裴焱嘴边不时挂念裴姝:
    “姝儿今日胆子大了些吗?”
    “姝儿今日可有好好吃饭?”
    “姝儿今日睡了好些时辰。”
    ……
    日念夜叨,眨眼间,裴姝的庚齿就到了五龄,该上去念书了。
    裴姝长了庚齿,但不长胆子,见生人跑得比谁都快,两条腿就像踏上哪吒的风火轮一样,眨眼人就不见影。
    胡绥绥忧愁得鬓边都要长出白毛,说:“绥绥当日且说足月不生,定是胆小之人是也。可没想到姝儿会如此胆小,那人人喊打的老鼠,胆儿都比姝儿的大不少。”
    汉州有州学,里头教学的张夫子曾在宫中为副君之师,为人严厉,裴焱愁裴姝在他手底下吃了委屈,想独聘老师在家中教之。但转念一想,这般也不是好办法,若裴姝一辈子不与人通语不与人玩耍,这胆子只会越来越小。
    愁眉苦脸深思了叁天叁夜,裴焱一咬牙,决定还是要把裴姝送去州学里念书。
    胡绥绥得知自己看见生长的小姑娘要去州府,伤心与担心交攻着心头。索性这州学就设在辖雒县,离府衙也近,来回不需半刻钟,裴姝就不需宿在州府上。
    裴姝上学第一日,满脸是泪,拽着胡绥绥的衣袖不放:“阿娘,姝儿怕。”
    周遭的人面孔生,气味也生,小姑娘心里不能安。
    裴焱见泪于心不忍,胡绥绥急得抓耳挠腮,一捋袖,气昂昂地说:“阿娘陪姝儿一块上学。”
    裴焱与张夫子打过招呼,希望他头几天放宽容些,莫太严厉。那张夫子本不愿意,但见裴姝第一眼他改了主意。
    这小姑娘胆儿小,慧却大,好好教之,日后可成才也。
    于是胡绥绥真的陪裴姝上学了。
    裴姝在室里头,她在室窗哪儿站着。裴姝时不时要往窗外瞟一眼,若一眼里看不见胡绥绥,热泪就要滚出眼眶。
    裴焱总打着办事儿的借口来州府走一走,周巡暗骂他无耻,嘴上嘲讽:“府君想去便去,怎的还找理由了。”
    “这州府也有些年头了,屋顶该修一修,周录事算算要多少银子。”  膝前只有一女,他自然满心都是裴姝,周巡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周巡心里一痛,急得打拍两臀说:“这州学年年都在修,屋顶前年才修过一回,都是府君亲自下令修的,怎么还修。”
    裴焱不记得这事儿,只说:“过些时日就是风雨天,这般多孩儿在里头,危险啊。”
    每年修州学裴焱都是拿这个理由,理由未谓无理,且有理有据的,周巡往往驳不过他,良心也不许他去驳,他嘴上骂着,第二日还是把修葺所要的款额粗略算了出来。
    裴姝上学的第一个月,渐渐不需胡绥绥来州学陪同,也渐渐能与其它孩子打成一片。
    裴焱松下一口气,看来送小姑娘去州学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裴焱要上番,晨时早起,送裴姝去州学上学的担子落在他身上,接裴姝回来的担子就落在胡绥绥身上。
    一日,到了下学时辰,胡绥绥出理讫自己,上了马车要去州学。裴焱早就坐在马车里,拿着裴姝今早落在车里的《楚辞》看。
    胡绥绥惊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神,上了马车后与裴焱对膝而坐。臀还没揾到椅上,裴焱丢了手上的书,扯她坐到怀里,挨着她的脸颊亲香。
    近来监察御史来汉州考察,裴焱忙得整日价不见影,好几日没回府,也就好几日没送裴姝去州学上课。
    扳指算算,胡绥绥亦有大半个月没看见裴焱,她撇过脸打量着裴焱,整个儿清减了不少,眼底还有乌青痕,看来他有好些时日没有睡足觉。
    拖着疲惫的身子还不安分,胡绥绥白了裴焱一眼,问:“忙完了?”
    “忙完了。”裴焱从脸颊亲到香唇,从香唇又亲到粉颈上,手不知何时伸到了衣襟内,不轻不重地捏玩乳儿。
    夫妻之事,不是一宿二餐,便是叁宿二餐,一旷半个月,胡绥绥一时意马心猿,没有立刻岔断裴焱的动作,抬衣袖遮面佯装咳:“咳咳咳~干嘛呢你,不害臊是也。”
    裴焱换了一只手粗莽地伸进裙内,捏着滑腻的股肉,气喘吁吁地说:“当年绥绥在马车里诱我时,怎不觉得害臊。就在这个位置,你我二人弄得可欢喜,我那大物件进去的时候,你颤抖个不住,直流出水儿,把我衣裳都弄得湿乎乎的……这半个月不得碰你,可比你怀孩儿时窒欲痛苦,这几天我连茶饭都减了许多,说不出的苦啊。”
    一提前些年的马车之事,胡绥绥的耳朵红了一红,烫了一烫,臀下有物抵着,又硬又大,好似下一刻就要冲入腿心云雨交作起来。
    裴焱到后头开始说起淫词艳曲,胡绥绥挪开臀,用嗔话遮饰羞涩:“当年可没姝儿在,若被姝儿撞见了,你的脸皮可真没处放了,说不定还败坏家声是也。”
    马车往州学处驶了几近一半路程,裴焱即刻清醒,讪讪收回了在裙内不安分的手,说:“那便等回去再好好弄一番,弄个一宿七餐,我当个七次郎君,当上两日,把旷了的半个月都补回来。”
    “只怕这郎君精竭,腰与臀还脱了关系,折了是也。”胡绥绥坐回自己的位置,把凌乱的衣服理好。
    隔手之间,裴焱目不交睫地把胡绥绥喜孜孜地看。
    在闺房里白肉相见了这么多回,胡绥绥不多害羞过几次,现在衣服齐楚而见,反倒羞得无地自容,宛如处在闺中的含蕊之女。
    胡绥绥将双臂朝怀里弯,抱住自己,说:“你干嘛这般看我,浑如个年少轻狂的痴郎君。”
    “双目见绥绥便格外欢喜。”裴焱哈哈大笑,笑完收回眼睛,继续说,“姝儿与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也差不多,就是胆子比你的小上一些。”
    裴焱不忘嘲笑一句胡绥绥,胡绥绥驳道:“这半月未见姝儿,你却不知她性子已是由得自己了。胆子可比我大。”
    裴姝上学之后胆子一天大似一天,昨日已能溜出府衙,去市槽与人杀价卖鱼,最后大胜而归。
    一路上胡绥绥啧啧称赞裴姝,到了州学门首才住了嘴。
    马车的轮子方停止转动,裴姝娇脆的声音穿帘入耳:“阿娘,阿娘,今日姝儿在书里看到了阿娘的闺名。”
    裴姝在门首等候多时,见自家的马车,弯弯腰与夫子道别,然后门帘也不掀,抱着手中的一摞书,直接跳进马车在,落地时正好落在裴焱脚边。
    裴焱一把将她抱起,说:“半月不见,姝儿又长高了。”
    裴姝见到马车不止阿娘一人,顿时傻了眼,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裴焱抱起她,她才有了反应,惊呼:“爹爹你回来了!”
    裴焱诶了一声回应,把她放在旁边坐好。
    趁马车还没走动,胡绥绥移步坐到裴姝身旁去,说:“姝儿方才说在书里看到了阿娘的闺名,是什么意思?”
    胡绥绥坐下那刻,马车轱辘轱辘转开始走动。
    “姝儿给阿娘和爹爹念一首诗歌,阿娘的闺名可在里头呢,可好听了。”  车身摇晃,裴姝夹着膝盖坐稳,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好,阿娘竖着耳朵听是也。”
    “好,爹爹竖着耳朵听。”
    胡绥绥与裴焱异口同声说道。
    裴姝翻开《诗经》,摆甩着两条腿,打扫一番喉咙,道: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
    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有狐》念完,故事也就说到尾了。
    狐狸精的故事吴先生每日都在说,说了七八日才说完,不想吴先生的狐狸精竟不是那淫情汲汲的狐狸精,来听书的客官一日一日地多起来。
    听到结尾,故事美满,掌声响起,喝彩一片。
    其中一个面如涂脂的书生忍不住说:“这裴府君我在书中可看到过他的故事,汉州府君,姓裴名焱,关中人,双十受命汉州府君,娶一女,生一女。平生不作圆软态,士傲集一身。天宝年间,敌军侵入境内,府君领精兵竭力守城,守月余,苦等援军,然援军不至,剑南节度使晁巾阙叛变,汉州兵力耗竭,眨眼陷没,府君口中念道‘不忍绥绥成孤狐,不愿姝儿无鱼食’,未逃,坚守城门,惨死城门下,死后援军才至,然迟也,其妻女隐居黄草山,无疾而终。先生,故事真正的结尾,可是如此吗?”
    掌声突然止了,气氛也变得奇怪,所有人的眼睛都胶在吴先生身上。
    吴先生望着那不远处摇曳的柳树没说话,人群里另一个书生却说:“你看的可是天经甲?我看到的故事,可是说裴府君不思进取,不过叁十叁岁,在敌军侵入境内之前就辞官归隐了,与妻女居林间。那里头还有一副画,只见绿竹修修,一片黛色,娇鸟迎人,一片天然,府君兴闲垂钓,夫人信步溪边,姑娘开轩背郎诗,无一客过,是一世无忧。”
    众人作吃惊之态,在两种结局里猜疑不定,吴先生好似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了许久才拍拍那案桌,说:“一个百年前的故事罢了,真真假假,就看各位客官愿意相信哪个。”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信府君兴闲垂钓,夫人信步溪边,姑娘开轩背郎诗的人颇多。
    吴先生不顾众人谈论,收拾了东西便走,走前小声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相信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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