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仙清醒过来了,擦了把眼泪后,走到女儿跟前跪下,低声不知在念叨什么,右手抚摸在女儿尸体头顶上。我们俩看到她此刻尽管脸上有愧疚和痛苦的神色,但神态还算是很镇静,也就没有上前去打扰她。
    我到石壁前,把沈冰扶起来,她还捂着肚子,刚才被撞的那下显然不轻。不过跟我摇摇手,指了指大脚仙,似乎不想开口破坏了她对女儿的忏悔。
    过了很久,大脚仙才把手离开女儿,转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们俩。我跟沈冰对望一眼,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此时此刻,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清灵的魂魄还在体内,上神告诉我,她还没走,能够复活。”大脚仙轻轻说道,就像梦呓一样,让我怀疑她神智又开始迷糊。
    沈冰捂着肚子走到她跟前,咬着嘴唇说:“大姐,你节哀顺变,她已经死了,不要太难过。”
    大脚仙摇摇头,一脸坚定的神色说:“她真的有复活的机会,可是我心里矛盾,是让她痛苦的活下去,还是让她一了百了?”
    她所说的一了百了,我们当然明白,死可能是忘记惨遭侮辱的最好结果。但人既然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不呢?痛苦会随着时间冲淡,不可能成为永远磨灭不掉的伤痕。
    “大姐,她如果真有复活的机会,我们一定要她坚强的活下去。”我发自内心的说。
    沈冰看我一眼,看样子她是不相信不去地府,人还能复活的事。但这次没说打锅话,而是顺着我意思道:“那赶紧让她复活啊,我们没理由不给她活着的机会。”
    大脚仙却凄然一笑:“做我的女儿,就是她的不幸。而如今又受尽凌辱,我还有什么脸面让她再苟活于世?刚才我跟她也交流了,她不愿活下来,只想死!”说完两行清泪流下,让我们大感心酸。
    “我们何不试试,让她活下来忘记惨痛回忆?”我叹口气说。
    大脚仙仰天说道:“她不愿活,让我很矛盾,这孩子从生下来,我从来没有违背过她的意愿。如果复活,我担心她会痛苦一世,生不如死!”
    我们俩都沉默了,大脚仙这手能跟尸体交流的本事,比我这鬼事绝活都要高明。可是死者不愿复活,并不只是生前不违背其意愿死后强迫还生,这也是违背了死者的意愿和遗愿。这孩子遭遇令人沉痛,真正复活过来,恐怕要有一段很长的痛苦恢复期,谁知道这个恢复期能否让她重新站起来?
    大脚仙低头长叹一声:“迟疑了这么一会儿,已经错过时机,她魂魄被带走了!”一闭眼睛,出奇的没流泪,嘴唇轻动,似乎在为女儿超度亡灵。
    我和沈冰都站起身,看到她女儿清灵的脸庞,本来稍有血色的脸孔,现在变得惨如白纸。紧闭的双眼眼角处,隐有泪珠。我们心里感觉特别难受,知道这孩子是真的走了,不忍再看,抬头望着天空,心头非常沉重。沈冰擦了把眼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哭了。而我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
    就这样我们沉默了足有半个小时之久,也是为这苦命的孩子默哀了这么长时间。大脚仙睁开眼睛,呆呆的望着天际,为我们说起她的家庭不幸的往事。
    大脚仙小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孩子,跟山村里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可是到了十六岁时,她父亲病重,临死之前用手掌摸着她的顶门说:“家里没子嗣,你就继承了我的香火吧。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需要你来做下去,一切自有上神安排。”说完这些话,就撒手归西,但从此,她的命运被改变,成为了一个在常人眼中不正常的女巫。
    她喜欢笑,喜欢过自由的生活,可是随着命运改变,她笑的虽然还是那么纯真,但生活受到了束缚。上神主宰她的一切,所谓的上神,就是向她传达旨意的上司,操纵她法力的神灵。
    上神告诉她,做女巫注定一生孤苦,不如男觋命好,最好不要结婚。但她想逆天改命,结果失败,害了一个男人。跟她结婚没半年,就掉进井里淹死了,给她留下一个遗腹女。她忍着痛苦活下去,把女儿生下来。当女儿出生那天,她就知道,孩子进了这个家门是十分不幸的,将来在孩子身上会发生更惨痛的结局。
    果然,这都应验了,她后悔不该让这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清灵从小很听话,非常可爱,村子里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的。长大之后,又被很多男孩追求,可是这些男孩家长全都不同意,因为大脚仙虽然受人敬重,但她这种不祥的人生经历却令人生畏。
    她继承父亲的遗志,那是要改变乡亲们脾性的。正是因为村子里那口井内的煞气所熏染,乡亲们脾性变得愈来愈乖张暴戾,可是这口井受坏人所控制,从她父亲手里斗了几十年,都没拿下,在她手上亦是没有好的结局。但一直都在压制井内煞神外出,这次敌人利用我做的破天罡法事,惹怒煞神出井。
    大脚仙于是让女儿从小黑身上割了点血液,偷偷丢进井里。因为三个村三口井互通声气,狗血可镇压邪气,加上她的斗法,煞神会被重新镇压在井底。没想到的是,被村民发现清灵的举动,往井里丢狗血,那是弄脏圣井,所以才引发了这一出悲剧。这个导火索被点燃,大脚仙在村民眼中,立刻由济世活菩萨变成了邪恶巫婆!
    听完她的故事,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又是我这个不祥之人,引发了惨案。我真是愧对大脚仙母女两个,如果还是让她来救治温大勇的儿子,这一切还不会发生。尽管不是我直接害死了清灵,但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大脚仙看出我自责的表情,安慰我说:“你没有错,救人于水火,那是做人的本分。错在于我,不该让清灵一个人去往井内撒狗血。如果再等半个时辰,你们到来后,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唉,这都是注定的……”
    草他二大爷的注定,我听够了这句话,什么都是上天说了算,好事是注定,坏事也是注定,啥时候让我们自己注定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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