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简在帝心
    既然下定决心,韦挺即刻进宫,随即面见了韦贵妃。
    韦贵妃知道家族日子艰难,但是如何也想不到已经要到了灭族破家的地步,也是很愕然。
    但是韦贵妃又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
    他知道韦挺这个族长,是个大事不糊涂的人。
    韦贵妃并未焦急,只是说道:“我早就说过,陛下英明决断,凡事能配合的,一定要尽力配合,你们不听,如今落得这种地步,我们只能将苦果咽下去,此时找我,族长怕是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韦挺点点头道:“今日为泾阳县子点醒,下官已经决心,变卖家产,偿还债务,剩余财物,用于购买陛下的战争债券,至于家中积攒的木炭,也尽数分发给百姓,今日此行,便是想告诉娘娘,用于支援宫中的钱,怕是要停一停。”
    韦贵妃淡淡笑道:“我也是韦家子孙,如何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族长的决断,虽然迟一些,但确是明智之选。
    我韦家子孙行得正,做得端,即便是我在宫中粗衣木钗,谁又敢轻视我半分。”
    韦挺这边儿刚走,立刻有内侍悄无声息的将谈话的内容禀告给李世民。
    李世民听了,便径自去见韦贵妃。
    却见平素里最喜欢争宠斗艳的韦贵妃,换了一身素雅的衣服,身上的名贵饰物,也一件不见了。
    李世民皱着眉头道:“宫外的事情,你一个妇人参与什么?”
    韦贵妃却端庄大方道:“臣妾虽然是一介妇人,但终归也是韦氏子孙,如今韦氏遭难,臣妾如何袖手旁观,况且族兄准备变卖财产,偿还债务,同时分发木炭给贫苦百姓,挑选族中年轻子弟从军,此等般般,莫非不值得臣妾支援一二吗?”
    李世民听罢,皱起眉来。
    不愧是京兆韦氏,竟然有这般魄力。
    韦氏这么一做,看似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但是却脱掉了所有的负担,同时获取了无数的声望。
    这似乎与自己打压世家的初衷是相违背的。
    可再仔细一想,如果世家真的能成为朝堂的助力,并与皇族联姻,为何自己不去使用呢?
    “朕明白了。”
    李世民道:“朕不会去许诺什么。
    错了就是错了。
    朕身为天子,调和阴阳,不会因为你是贵妃,就去偏袒他们,若是他们有功于国,朕也不会主动去打压他们。”
    韦贵妃道:“调和阴阳是陛下的事情,臣妾不会去干涉。
    只希望陛下所做一切,都不忘初心,仁义爱民,使天下百姓老有所归,幼有所养,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这才是大道。
    至于韦家的兴衰,那是韦家的命,与陛下其实太大的干系。”
    李世民没想到韦贵妃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精神不由得一震,“既如此,朕便不再过问了。”
    韦家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第二日,长安街头就开始出现了韦家馈赠点,尤其是贫寒的永阳坊和归义坊,更是韦家的重点照顾对象。
    长安的百姓满头雾水的接过韦家的木炭。
    这是世家送的东西,他们不敢收,又不敢不收。
    待他们看见韦家家主韦挺,亲自赶着马车,一脸醇和的笑意,将木炭递给满头白发的老叟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要变天了。
    韦家开始不吃人肉,不喝人血,而且开始免费送木炭了。
    这一手瞬间赢得了长安百姓的赞誉。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韦家往外送木炭,并未影响罗氏的生意,煤炭照样如泉涌般的卖出芙蓉园,但是其他世家本来就惨淡的木炭生意,瞬间就变得雪上加霜。
    这是要人命啊。
    有世家的族长挺不住了,亲自去大街上阻拦韦挺。
    那长者义愤填膺的指着韦挺的鼻子,骂道:“韦挺,你莫不是疯了?
    这么好的木炭白送人,你莫不是准备跟我们同归于尽?”
    韦挺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看了看老者身上名贵的丝绸,以及包在外面起码价值百緍的名贵羽绒服看见,再看看周遭衣衫褴褛,甚至裸露着脚踝的百姓,他越发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韦挺从马车上跳下来,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动作不慌不忙,淡淡笑道:“什么叫做同归于尽?
    若是这些百姓都亡了,咱们世家才真的完了。
    我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那老者骂道:“屁的百姓亡了,我们也亡了!魏晋南北朝,死了多少百姓,我们世家的日子难过半分了吗?
    你韦挺愿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去别的地方这么做去,在长安祸害什么?”
    韦挺自从迈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想过退让。
    而是外表和平,内里却越发的冷漠道:“这位长者,你说魏晋南北朝怎么怎么样?
    在下敢问,现在还是魏晋南北朝吗?
    当今圣天子临朝,国势如日中天,你非要提南北朝做什么?
    莫非你有狼子野心?”
    那老者被韦挺的话气的面颊绯红,指着韦挺道:“韦挺你就在这里惺惺作态吧,我可是听说你们韦家将祖产全部变卖用来还债了,如今又将这救命的木炭全都发卖出去,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韦家家大业大,还用不着您担心。
    您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一条道路,在下还要发炭。”
    韦挺道。
    “发你耶耶的炭!我看谁还敢发!”
    那老者挡在车前,“除非今日你的车将老朽撞死在长安大街,否则休想再往前一步。”
    话音刚落,便有一队武侯经过,为首的武侯拿着哨棒,训斥道:“这位老先生,您一把年纪了,不在家中休息,跑到这里阻碍交通做什么?
    来人,给老先生挪挪地儿!”
    不待老者反应过来,一群武侯便架起老者的肩膀,往道路一旁挪去。
    那老者双腿干蹬,衣衫顷刻间便凌乱的不成样子,朝着那武侯不停的吐着口水骂道:“放开老夫,你什么东西,也敢碰老夫?”
    那些武侯却冷冷道:“换做一般年纪的长者,我们确实动不得,可是像是您这样,祸害治安,阻碍别人行善的老不死,我们可就不在乎了!”
    那领队的武侯连看那老者一样都懒得看,而是朝着韦挺拱手道:“韦侍郎,您此举不论是否出自本意,在下都替长安百姓谢谢您的善举了,您此行沿途都会有武侯护送,且安心施为。”
    其实不仅仅是韦挺,几乎整个长安,到处都是韦家子弟。
    韦家几乎一夜之间,将宅子都腾了出来,那些准备看笑话的百姓却见韦家子弟并没有表现的过于落魄,反而将家中的木炭全都送了出来。
    本来嘲笑的话,到了嘴边儿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人家都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
    甚至不少百姓开始同情韦家,韦家那么大的家族,平素也没少修桥铺路,结果一夜之间破败,如何不让百姓感慨和同情。
    罗云生和萧潇岳此时正坐在一家罗记火锅店里,火锅店布置的很素雅,来往的也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豪客,大家都是憋了许久,来店里过过最近,感受下辛辣,出一身热汗,畅快畅快的普通百姓。
    萧潇岳因为忙碌的工作,整个人竟然消瘦了许多,不过脸上那股子贱笑,与生俱来,并未因为身兼重任,而改变半分。
    此时看着街头上,分发木炭的韦家子弟,萧潇岳忍不住打趣道:“这韦家也算是自讨苦吃,若是当初在我们未上市前,老老实实的贱卖了这些木炭,何至于此?”
    罗云生短期酒樽给他倒了一盏,轻笑道:“韦家还算是可以迷途知返的世家,那些准备死扛到底的世家,才是真的自讨苦吃。”
    萧潇岳眯缝着眼睛,嘿嘿坏笑,一脸得瑟道:“听家中长辈说,此次萧家为陛下出力不少,我祖父有望重返朝堂了。
    云生,我得敬你一杯。”
    “哼,你高兴个屁,你祖父重返朝堂,作为交换,估计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拿出你现在手里的利益,分润给其他人,来堵别人的嘴,你这家伙,还开心的起来。”
    萧潇岳满不在意道:“我挣再多钱,他们顶多高看我一眼,说句小家伙不错长本事了,但我将祖父抬到朝堂可就不一样了。
    祖父从新回归朝堂,他们就知道,我是家族的依仗,我也可以拿出更多的资源来和你合作,最主要的是,有了祖父在朝堂之上的庇护,我们的日子也更加好过一些不是么。”
    罗云生瞥了这家伙一眼道:“你也别得意,此次陛下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整个长安不知道多少世家损失惨重,此时陛下召一位老臣进京,目的很明显,就是来切割利益的,这种事情干得好,干的坏,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可见此次你祖父的相位,也难以持久。”
    萧潇岳一听,顿时敛去笑容,手里拿着筷子,夹菜也不是,不夹菜,抑郁在当场。
    半响之后,才叹息一声说道:“圣人也不是好人,每当有倒霉事情,才想起我祖父,我得回去劝他,让他修道也好,生病也好,辞掉这档子事儿。”
    罗云生笑道:“你快别瞎掺合了,朝堂上面的博弈,是你我可以参与其中的吗?
    你焉知你祖父不想蹚这滩浑水呢?”
    萧潇岳不满道:“你不知道,我祖父年纪大了,禁不起圣人这般折腾的。”
    罗云生道:“萧相忠诚耿直,一心为公,很多时候,陛下罢去他的宰相之职,反而是对他的一种保护,看事情要长远,像是你祖父这样的贤相,虽然会屡遭罢黜,但每当有紧急之事,便会被启用,为何陛下说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呢?
    这才叫简在帝心。”
    萧潇岳道:“本以为,咱俩都是地地道道的商人,没想到你这家伙对朝堂之上,竟然也这般了如指掌。
    哎,你们玩政治的心都脏,我都想离着你远远的了。”
    萧潇岳孩童一般的摇头,惹得罗云生发笑,“这两日你要少出门,世家吃了那么大的亏,对付不了我,保不齐会对我身边儿人下手,所以你万事要小心。”
    萧潇岳低着头,张着大嘴吃的正香,摇头晃脑道:“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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