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宗族昭河,虽说世有传闻,乃是人族昭国魔修出身。
    可是他的名字,给这世间所带来的恐怖阴影,足足持续了七万年之久。
    他能够让人间迎来前所未有的末法时代,在四海八荒之中掀起的腥风血雨。
    不论是多么漫长久远的岁月,都无法让人类心中的恐惧磨灭淡去。
    在那令人间列国,百家仙门一度绝望的岁月里,他几乎让世代传承天玺十三剑、太玄九经、苍梧十藏殿的仙道三宗几乎断了传承,灭了香火。
    若非仙尊祝斩强行顶着法则紊乱的反噬,钦点命星,人间有了撅起天道三子之说。
    兴新而起的百里羽、苏观海、尹渡风三人借着机运以及三宗至宝之力,一举推翻琅琊魔宗,至今整个人间,怕是都如同不见光明的烘炉炼狱之中。
    琅琊魔宗纵然被打得节节败退,一路退至无尽海以北极寒之地的昭国领土之中,龟缩难出。
    可纵然有着三宗之势力压,也始终难以将琅琊魔宗这只毒虫彻底灭尽。
    在千年之前那场人间混战之中,关于这位魔宗之主昭河的死因,有着各路不明的说法。
    有传闻说,他是死于三宗道首三人合力围杀之下。
    亦有人说,太玄宗宗主擅于棋诡之道,曾派入门下弟子,潜入魔宗,骗取魔宗长老信赖,成功打入敌魔内部,窃取了情报,在魔宗宗主闭生死关的重要关头,率领百家仙门打入昭国国境之中。
    以身强渡生死劫的魔宗宗主昭河在关键时期走火入魔,暴毙而亡,血肉为自己所养的魔兽分食而之。
    但不论是怎般猜测,做为那场战役的最关键的三位人物。
    百里羽、苏观海、尹渡风三人都从未在百家仙门之中正面回应回应过是他们设局合力成功将琅琊魔宗宗主一举围杀成功。
    琅琊魔宗宗主身死之消息,却也不过是流传于个个百家仙门之中,大家各自心照不宣罢了。
    宗主昭河遗迹千年,按照常理而言,在那般生死决战之下,三宗之主断不可能错失良机,留下他这一巨大隐患毒瘤!
    更莫说在三宗之主共点命宫围杀之下,魔头昭河还能留有生机。
    妖皇傲疆虽长年身在黄金海中,可有着饕宴这一邪物于人间世人欲望连接,他想不知晓人间那些事也难。
    傲疆做为这黄金海域的妖皇,早在万年前,就已经突破通暝巅峰境界。
    借着弑父夺来的父帝神源,在这些年强行融合消化之间,也勉强已经够得上入圣初品之境,半步炼虚境。
    他自问人间天才修士犹如过江锦鲤,他从不放在眼中。
    也就那天道三宗之首,经了祝斩钦点命星,得了那天玺十三剑,太玄九经、苍梧十藏殿这天地馈赠的助益,强行点燃修为寿元,可在短期之内燃烧命星,实力超越人类肉身所能承载的极限,达到入圣炼虚之境。
    如此不俗的手段,确实让他不敢心中太过轻视。
    可那三人在如何厉害,也不过沾的是祝斩所执掌的天道的光。
    如此厉害的手段,是祝斩所赐。
    哪一日他若想收回,那三宗之首,便是狗屁不如。
    反之是那琅琊魔宗宗主,一直以来叫傲疆捉摸不定。
    传闻中的魔界六河,于魔界之中有着鼎分六足的绝对地位,可谓是处高临深,权倾一界,只直系于魔君一脉,从不听信于其他人。
    论其地位之尊贵,比起那魔界四方大君首领,也只高不低。
    可偏偏这位魔宗宗主,人族出身的魔修,他却能够如同天道三宗之守一般,召唤魔界六河,在短暂的时间里,借以魔河之力,化为己用。
    沸如炎浆的湖水不知从何时起平复,黄金色的湖液在巨型蛇尸下静水深流。
    风吹起了傲疆额前的湿漉漉的碎发,露出来的那双狭长眸子尽是化不开的阴冷戾气。
    带着邪性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湖畔间浑身染血的女子,双手抱胸,健硕修长的身躯依靠着坚硬如山石的蛇尸驱赶,在湖中载沉载浮。
    “世人都说魔宗宗主昭河,手段残忍酷吏,修行违背天理之邪魔之术,断尽亲缘之线,行的是丧尽天良之事,走的是永不超生之道。
    昭河生性阴毒冷漠,视万物为草芥,便是连手底下最亲近的门徒,都无一人愿意与之单独独处,却不曾想,屠尽百家仙门的魔宗宗主,竟然是一名女子。”
    林曦抿了抿唇,没有答话,只感觉到此刻两只眼睛好似被无数细小生着尖锐倒刺的剧毒藤蔓细细缠绕着,不断传来恐怖的灼烧感。
    又有温热的液体自眼角蜿蜿蜒蜒地淌落下来,鼻息间尽是鲜血的甜腥之气。
    原本平静下去的湖畔又起风了,掀起阵阵微潮湖浪。
    林曦纤眉微动,感应到了那不动声色的风起之声里暗藏的森然杀意。
    委拖在地面间的大袖飘然而起,她目不能视,却能够极其敏锐地‘看’到身前空间之中凝聚的杀机一般,两根纤长手指并做剑指探出。
    在那两指之间,正自夹住一根细长的金属长针,针身并非寻常那般打磨的光滑,而是一圈圈诡异螺纹之状,针尖淬着一抹恶毒的幽蓝色光泽。
    更加诡异的是,她分明稳稳地夹住了那根细针,手指之间那冰凉的冷金属触感也十分清晰。
    可下一刻,指间传来一阵细冷的滑腻之感,那根细针就像是冰冷滑腻的细蛇一般扭动起来,犹如活物一般,奋力挣住她的双指,嗖地射入她的左眼之中!
    剧痛袭来!
    林曦被迫头颅后仰,一时之间仿她感到自己的头骨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敲碎一般,在那剧痛之下,她身体微微颤抖着。
    可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后仰的脑袋一点点收了回来,那根细长的毒针彻底没入她的眼球之中不见,只能够看见她那只银灰色的瞳孔中间,淬着一个猩红的针孔。
    由于她的瞳色极浅淡,故此那一点猩红针孔格外醒目森然。
    自眼眶之中泊泊流淌的鲜血涌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自她左眸之中流淌的鲜血色泽竟是逐渐由红转黑,色如浓墨,竟是剧毒。
    林曦似是嗅到了自己血中那异样的气味,她微微蹙眉,面临如此重创,她的表情竟也无多大波澜变化,那是一种近乎无动于衷的残忍。
    不论是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林曦两根手指轻轻捻动着,纵然她看不见原本雪白的指腹此刻黑褐色的线纹密布,通过那僵麻刺痛的触感,她也知晓即便手指肌肤没被刺穿受伤,光是肌肤触碰那只毒针,也会沾染其剧烈的毒性。
    更莫说整根没入左眼里的那根毒针该会有多麻烦。
    林曦懒得深究这些。
    湖浪声起,妖皇傲疆的声音近在咫尺:“方才你来的时候不是很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反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林曦垂下手臂,任由指尖毒素蔓延,叹了一口气,道:“我本就不是一个话多之人。”
    见她落入绝境还如此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傲疆分明做为夺予生杀胜利者一方,可还是不禁背脊隐隐有些发冷。
    他冷哼一声,伸手想要抬起对方的下巴,将她那黑红交加血污下的脸容看得更清楚些。
    可还未等他伸手,林曦仿佛就已经预判到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先他一步自己抬起了那张血迹斑驳的脸:“我本就是一个瞎子,妖皇大人何必浪费自己的毒针?”
    看着那血污侵染的面容,妖皇傲疆这才真正确认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当真就是那臭名昭著的魔宗宗主昭河了。
    他不愉快地皱了皱眉,站直身体冷笑道:“你是瞎子不假,可你这双瞎了的眼睛,便是上清仙界专修瞳术十万载的金仙光域都远不能及吧?”
    林曦淡道:“妖皇大人见识广博,佩服佩服。”
    可她面上却丝毫没有半分佩服的意思。
    妖皇傲疆随手再度拈来一根乌蓝的毒针,在指尖慢慢转玩着:
    “原本以为你所持术法是预瞳之术,可细想下来,预瞳之术主不过是用以预知敌人未来几息的功势轨迹与章法,虽然神奇,却也只能用以主防御。
    可是你方才与本皇对战,剑法之犀利,攻势之凌厉,每招每式都恰好克制在本皇的功伐弱点上,仿佛你所施展出来的每一套剑法,都是为本皇精心准备的一般。”
    如若不然,境界修为如此悬殊,纵然她是魔宗宗主昭河,又怎么可能将他拖住这么久。
    妖皇傲疆手中毒针戾然翻转,针尖朝着林曦幽瞳狠狠点去!
    淬着剧毒的针尖距离她的眼球微毫处堪堪停了下来。
    他知晓林曦能够‘看’到那毒针的威胁,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她连眼睫都没有颤抖一下,空洞染血的眼瞳微微转动上扬。
    平淡的眼神里本应看不到任何情绪,可妖皇傲疆依旧能够感受到她那奚落人的可恶目光。
    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个使坏‘恶作剧’的顽童一般。
    正如林曦自己所言那般,在没有明确的目的下,她的确话很少,少到即便性命命悬一线了,她都懒得再多说一句。
    妖皇傲疆心情憋闷得很,语气也变得恶狠起来:“听闻魔族有一至高无上的瞳术,名为魔瞳,能预知看见敌手一切攻击的同时,甚至还可以通过魔瞳在一瞬间里演变出完美克制的剑法来。
    魔瞳千变万化,虽为魔族禁术,可着世间不论仙魔两道,不得不承认的是,大部分的剑术神通,追溯本源,可皆出自此瞳。
    便是以问剑闻名天下的天玺剑宗,其中藏经阁内的秘剑之术,绝大部分亦是魔瞳推演出来的剑术演化而来。”
    林曦最大的秘密并非是隐藏多年,便是连尹渡风都不曾知晓的魔宗宗主身份。
    反而是这魔瞳术,便是她在身为魔宗宗主时期,都不会轻易显示于人前。
    尽管在这六界之中,知晓魔瞳术者少之又少,便是如今当代魔君,怕是也不知晓其术存在。
    妖皇被封黄金海数百万年,知晓人间诸事,也是借了饕宴之力。
    他一语道破林曦身上最大的秘密,林曦却只是笑笑,仿佛捕捉到了更有趣的秘密一般,说道:“妖皇大人口口声声说父帝偏心,视你为耻。
    可在我看来,尊驾的父亲可当真是疼爱你啊,关于魔瞳的秘密,可是连仙尊祝斩这位父帝长子都不曾知晓呢。”
    听闻此言,妖皇傲疆先是一怔,旋即立马露出一种仿佛受到了羞辱的表情。
    他怒极一把扼住对方的脖子,戾气十足地反驳道:“你少在这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身份暴露,今日还有活路可言吗?!纵然你是魔宗宗主又如何,以人类之身,妄图修行魔君秘术,瞎了双眼,那是你应得的报应!”
    魔瞳禁术非魔君一脉不得修习,只因除了魔君血脉者,强行修习此术,眼睛难承魔瞳之威,最先侵蚀的,便是自己的眼睛,终生不复光明。
    “魔宗是为魔族庇护不假,可是你修行魔瞳术,这便意味着你有意相争这魔君之位,当真是不自量力!”
    妖皇傲疆眼神森然:“身为魔修,仙道必然无你容身之处,如今魔界已经择出新君,若是叫这位年轻的魔君陛下知晓你一个外族人偷习魔瞳术,她又岂能容你?”
    林曦脖颈被扼,面色慢慢呈现出窒息的青紫之色,在妖皇傲疆森戾的目光下,她轻描淡写,声音嘶哑:“妖皇大人是想收了我?”
    妖皇傲疆道:“因你食言之过,本皇失了坐骑,总得需要在你身上讨还一二,不若做本皇妖宠如何?”
    “以他族之身,修行魔瞳,的确为魔道不容的大不敬之举,妖皇大人好谋算。”
    林曦虚无的眼神犹如实质,落在妖皇傲疆的脸上,仿佛怜悯又仿佛可惜地轻笑了一下。
    “可是你又凭何觉得,大不敬者是我,而非这位年轻魔君,又凭何觉得,我没有资格修行魔瞳。”
    那只并未受过毒针侵染,尚自流淌鲜红液体的空洞右眼,在这一刻仿佛有着什么危险的东西填补了进去,然后开始燃烧成一种未知的恐怖之焰。
    妖皇傲疆心念一动,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扼着对方脖颈的手腕剧痛。
    他低头一看,林曦不知何时抬起了那只毒线密布的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骨骼裂断的声音响起。
    满面污血的纤柔女子在这一刻宛若成了夺命幽冷的厉鬼。
    “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适合修行魔瞳了。”
    她轻笑道:“你方才错过了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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