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三打开布袋子,看着满袋窝窝头,散发着粮食清香,眼睛湿润了。
    他没有追上去还窝窝头,堂妹这个举动,说明她是非要给他不可的,只有收下了,这就是他亲妹子,以前他做不到,以后一定要好好护着她!
    旁边几个兄弟昨晚大半夜帮忙抬人进城,到现在都天亮快中午了还空着肚子,实在对不起人,而且他们还得走那么远的路回村,不吃东西这一路上可难捱。
    汉子们就走到马路边,围着个水泥台子蹲着,一袋子窝窝头和一壶豆汁放在水泥台上,孟老三把咸萝卜干每人发一根,窝窝头是每人四个,大家狼吞虎咽地,很快吃光了窝头,又分喝完壶里的豆汁,几个人肚子里有货,才大叹出声:“好吃!太好吃了!”
    饿了什么都好吃啊,而萝卜干又咸又辣十分过瘾,可惜只有一根,吃不够。
    几个汉子拍着孟老三的肩背,纷纷劝告:“你这妹子真好,以后要常去看望她。”
    “她刚才说爷不在了,就被人欺负退亲,孤零零一个多可怜,你这个兄弟忍心吗?”
    “就是,我要有这么个妹子,我天天守着,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揍不死他!”
    马六子奇怪问道:“老三,你三爷不在了,只剩下个妹子在那边,为啥你们不接她回来,也从不去看她?”
    孟老三叹了口气:“这个说起来话就长了,他们老辈子的事,不让我们知道,但多少也听旁边人谈论过:我太爷爷有五个子女,最后只剩得我爷和我三爷,三爷年轻就离开家了,后来又回来要分家产,我爷奶就不同意,要把他赶走。三爷临走跟爷奶说过以后不认亲戚了,所以我爷奶从不让我们去看他,三爷死的时候,还是上头有人叫我爷去,我爷才去的。回来说这桃花妹子已经嫁人了,日子过得比我们都好,用不着管她的……”
    王二狗道:“老辈子的事,我们又没亲眼看见,不一定全是真的,听听就好不能全信。”
    刘大福点头赞同:“你爷和你三爷也只有兄弟两个,怎么舍得手足分离?就算不肯把院屋分给三爷,村里村外有的是闲地,另起屋不就行了?哪至于跑到别的公社去住?要我说啊,就是你奶不好,村里婆娘们没少论说你奶,你奶啥样人大家也有眼睛看,肯定是你奶干了啥,你三爷才走那么远。”
    孟老三:“……”
    这个他还真不好说,长辈的闲话哪是他能论说的?
    马六子道:“都是老旧事了,咱们小辈人不懂也管不着,只看以后就行。老三啊,过两天真得去你妹子那里看看,天气儿越来越冷,进了腊月要下雪,你得去看她够不够柴火烧,屋子结不结实,这个最要紧,万一下大雪屋子垮了怎么办?”
    孟老三连连点头:“我回家把医院的事交待了,立马去临水村看看!”
    王二狗几个人道:“修屋子的话,要帮忙就吱声。”
    “哎,知道了。”
    赶了半天路才回到村里,孟老三推开自家院门就急忙忙往正屋去,孟家院子原本挺大,祖上留下的五间砖瓦正屋十分结实坚固,在村里可是很有脸面的,后来家里人口增多不够住,又加盖了左右厢房,院子就显得窄小了。
    孟老三是没资格住砖瓦正屋的,左右厢房是泥夯墙、茅草盖顶,也没他的份,他只能在后院用竹片和茅草自己搭建一个小棚子住着。
    正屋西间窗下,坐着两个穿灰蓝色土布棉袄、头发花白的小老太,正低头眯眼缝补旧棉袄的是六十七岁的耿柳菊,另一个是她娘家二嫂子。
    老姑嫂俩一边说着话,猛丁听见孟老三的声音,随即门帘被撩起,孟老三走了进来,喊一声“奶”,又喊声“二舅奶”,两个女人立刻直起身子,瞪大眼睛看他。
    耿柳菊问:“不是叫彩云送钱过去了吗?你咋回来了?”
    耿二舅奶跟着问:“我大孙女彩月没事吧?”
    孟老三回答:“彩月没事,一到医院就生了,是个女孩。我没看见彩云啊,医院里有护士照顾,我就跟着马六子几个回来了。”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耿二舅奶松口气,跟着又抱怨:“咋又是个赔钱货?唉呀!我彩月这个命哟,只怕老江家更不待见她了!”
    耿柳菊安慰道:“管他生个啥呢,咱彩月平平安安的就好。”
    耿二舅奶愁眉苦脸:“彩月男人没的时候,她肚子里揣的这胎都六个月了,也只能生下来,可前头已经生了两个女孩,原本指望肚子里是个带把的,那样她婆婆还能容得她们,分两间屋子娘几个慢慢过活,现在可怎么好?她婆婆自己就生有四个姑娘两个儿,哪里看得上这三个孙女?如今大儿没了,她要靠小儿养老,院屋肯定是留给小儿的,彩月娘几个怕是要被赶出来了,唉!”
    耿柳菊道:“怕什么?彩月也还年轻,带着孩子另嫁就是了。”
    “说说倒容易,可带着三个女娃,大的才六岁,小的刚出生,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哪个男人敢娶啊?”
    “……”
    孟老三见两位奶奶光顾说话不理他,反正他也把消息送到了,就转身要走,却又被耿柳菊喊住:“彩月一个人在医院可不行,这些天队里也没啥活,你还是转回县里去吧,好好照顾彩月和孩子。”
    孟老三楞了一下,说道:“奶,彩月表姐生孩子,我一大男人,怎么好往跟前凑?我也不懂这个。”
    “谁生来就懂事的,学不就懂了?”
    “您刚才也说彩云过去了,有彩云照顾她姐姐呢。”
    耿二舅奶摆手:“这可不行,彩云不能照顾彩月。”
    耿柳菊道:“彩云刚刚选上去学校当代课老师,要积极表现,不好请假。她只是去县里送个钱,还要回来教书的。你赶紧的,现在就去,别误事!”
    “奶,我是男人,我不好去。要不您叫五妹六妹她们谁去吧。”
    “你五妹六妹都是没成亲的姑娘家,哪能去照顾月子?”
    “那叫大嫂二嫂去。还有彩月姐她婆婆,加四个姑子,应该她们去。”
    “她婆婆要是管她,还能任由她疼得死去活来,自个儿跑来找我们,哭着喊着求我们送她去县城医院?甭说那么多了,你二舅奶在这呢,当年要不是你舅奶们,你奶能把你爹他们兄弟七个扶养长大?彩月是你二舅奶大孙女,自小儿最疼爱的,她要是不好了,你二舅奶不得伤心难过?你赶紧的,马上去!”
    耿二舅奶也说道:“三娃啊,好孩子,我们家这阵子在建个新屋,给你四表哥娶媳妇用的,彩月是个寡妇,又在月子里,不能回娘家,也不兴娘家人去照顾,不吉利……看在二舅奶面上,你就帮忙去照看彩月两天,啊?到时出院了再请你奶安排人去接你们,三娃啊,二舅奶求求你了!”
    耿柳菊可见不得她二嫂子这么低声下气的,顿时板起脸,三角眼怒瞪孟老三:“还不快去?等着吃鞭子呢?”
    孟老三:“……”
    他不怕鞭子,从小习惯了听爷奶的话,几乎没有违抗过,放在其它时候,别说奶奶让他去照顾坐月子的表姐,就是冰天雪地叫他跳下水摸鱼,他也去过的。
    但现在他心里有件事,他认为是更要紧的,那就是快下雪了,怕桃花妹子的屋子不经压,要是塌垮了,把妹子砸伤,他后悔都来不及!
    而彩月表姐那里,他不去的话,奶肯定能另找人去。
    打定了主意,孟老三说道:“奶,二舅奶,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去县里了。”
    说完快步走出屋子,身后传来耿柳菊尖利的叫骂声,他也没回头。
    他还得找到他爷,把桃花妹子被退亲的事说一说,然后再赶去岩冲公社的临水村,他从没去过,不知道有没有近路可以绕,听说顺着公路走的话,得走大半天。
    坐车是不能够的,他没钱。
    屋里,耿柳菊气得要下地去把孟老三找回来,拿鞭子狠狠教训一顿。
    耿二舅奶拦住了,叹着气道:“三娃说的也对,他长大了,是个大男人了,让外人知道他去照顾彩月生孩子,要被笑话的,将来也难找媳妇儿。”
    “他找什么媳妇儿?可没那闲钱花在他身上!”
    耿柳菊凑近耿二舅奶低声道:“你看,就让老三给彩月三个孩子当爹咋样?我是真没给他备娶媳妇钱,所以彩礼就免了吧?老三虽然不成器,倒是有一身力气,比彩月前头那个男人还壮实,他又勤快听话,和彩月凑一对儿,养三个孩子,彩月能轻松着呢!”
    耿二舅奶眼睛顿时亮了:“那当然好啊!彩礼就不提了,彩月也没嫁妆,可不知道,三娃愿不愿意?他还是个红花儿郎,彩月又是寡妇又拖带着三个小的……”
    “我发话,他敢不愿意?”
    “哎呀我的姑奶奶哟,你这可是替娘家人解决大难题了啊,回头叫大儿和大儿媳妇过来给你磕头!”
    “瞧嫂子说的,我是耿家的姑娘,不为娘家着想还怎么地?你等着,一会三娃回来,我揪着他耳朵让他上县城去照顾彩月!等从医院回来,在东厢那边给腾间屋子让彩月做月子,家里给他们摆两桌,就成事了!”
    “好好好!到时我叫大儿媳妇也给送点东西来,两只老母鸡和两斤猪肉是跑不脱的,还有彩月母女几个的口粮,我们负责去跟她婆婆要!嫂子我啊,感激你一辈子,你哥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他从前就总夸你呢,不枉小时候那么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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