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章俞,章访走后,章实叹了口气,至于章丘一言不发。
    章越对章丘道:“你不要将两叔父的话放在心上,兄弟毋并举那是真宗朝的事呢,韩忠献(韩亿)八个儿子都是进士,怎不见有人说道。”
    章丘道:“可是方才两位叔父说, 会对二叔,三叔仕途会有妨碍?再说了若下一榜再考,对我或更有好处。”
    章越道:“妨碍?他们便是见不得咱们家再出个进士,若是他们真的有心何不让楶哥儿弃榜呢?好了,你不必多想,你早日为官替我分担,这才是好事。”
    章丘闻言沉默。
    章越心想,你可不知赵顼你对有多看重, 以后怕是你三叔我的仕途还要靠你提携呢。
    章越心想, 自己在抱大腿之路上可谓越走越远,之前抱欧阳修大腿,然后抱岳父大腿,以后怕是要抱侄儿大腿了。
    章越道:“别多想,快去备考吧!”
    章丘不声不响地离开。
    章越则对章实于氏道:“你们不要担心,阿溪的事由我来担着,毋须在意那些宗老叔父的议论,咱们当初穷困时全不曾仰仗过他们,如今咱们家发达了,难不成还要回头听他们言语不成。”
    “绝没有这个道理。”
    章实点了点头。
    于氏已是决断道:“说得好,若要等何不让他们家的子弟去等, 非要让阿溪弃榜。官人你说是不是。。”
    章实下了决心道:“就这么办。总之我不忍阿溪再读下去了,这孩子太苦了,为了中进士,没日没夜的苦读就想我们章家争一口气, 好容易有了今日,怎能有听人说一句话便弃了的道理?”
    “我这当爹爹绝不肯, 大不了以后他们过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
    于氏道:“本就是他们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说完一家人闻言相视一笑。
    章越道:“不过我还是担心阿溪第二场考砸了,我去劝劝他。”
    于氏道:“好的,叔叔你帮我多劝劝他。我去厨房作些溪儿平日喜欢吃的。”
    章实道:“你别忙了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菜,我还是去清风楼买些酒菜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也好,别忘了弟妹喜欢清风楼的清杏酒。”
    于氏还未说完,章实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于氏看着章实如此不由摇头笑道:“你哥哥还是这般样子,有些钱财便下馆子,如何也存不下钱来。”
    章越笑道:“我便喜欢哥哥如此。”
    说完章越走到章丘的书房。章越本担心章丘受了言语影响。但见章丘却捧着书认真看了起来。
    章越不由欣慰。
    “阿溪,吃饭了。”章越言道。
    章丘闻言道:“三叔我再看会,这篇策论或许考场上会用得着。”
    “不着急这一时,”章越心底乐意却道,“你娘说你这些日子书读得太苦了,如今唯有休息好,到了考场上就会有灵光一闪之时。”
    章丘道:“三叔,阿溪更相信熟能生巧,所谓考场上的灵光一现,都是平日里读书破万卷而得来的。似那些不经苦学而能的人,纵使得了名次,也没什么好欢喜的。”
    章越闻言吃了一惊,这番话说得着实有志气啊。
    真乃吾章家之千里驹,以后三叔我真要靠你这好侄儿提携一把。
    听了章丘这话,章越也放下心来。能说出这样话的章丘,怎么可能会因章俞,章访几句话所影响的。
    章越也不着急着走了,当即在章丘书房传授了一番自己写策论的心得。
    能得前状元教导,这是多么得天独厚的机会,章丘自是分外珍惜,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叔侄二人说说聊聊,一直等了于氏派人催促再三,方才作罢。
    次日章丘去了苏洵家中拜访,苏轼马上就要调任回京,韩琦荐了他试馆职。
    有了苏轼侍奉老父亲,那么苏辙当初侍亲的借口也就没有了,如今王安石在守丧,又被苏洵用辨奸论骂了一顿,苏辙正好出外任作官。
    章丘在苏洵门下学策论,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苏辙在教导他学问。二人亦师亦友,知道苏辙要走了,章丘特来看望。
    苏洵身子不好,章丘探视后便与苏辙说话。苏辙对章丘传授了一番临阵技巧道:“你的策论虽好,但笔锋太过中和。似汝叔未必文章写得有你好,但他的文章有等霸王扛鼎之气,这便是我等不如他之处。”
    “写文要尽意,不管放手为之。可是科场文字拘俗又太多,如何取舍在于你了。”
    章丘道上:“吾叔有与我言语过。”
    苏辙笑道:“汝叔策论文字都是当世一绝,有他教导,你第二场我便放心了。”
    说话间外头报说章楶来访。
    章楶与章丘都拜在苏洵门下,平日也是由苏辙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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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丘听闻章楶来了,连忙起身行礼。章楶看了章丘一眼,默默作礼。
    二人本十分相熟,常常一起切磋学问,但因这今日却生出了些许隔阂来。
    三人说了一阵话,苏辙有事离开了房。
    章楶看着章丘道:“阿溪我话与你说。”
    章丘道:“叔父我听着。”
    章楶道:“我爹和俞叔昨日找你的事我听说了。此事你别往心底去,他们也是为了我们章家将来打算。”
    章丘点点头。
    章楶道:“那么开门见山,我想劝你继续考,而我弃了这名额,以待下科。”
    “叔父…”
    章楶道:“十六岁的进士,日后自是前程远大。我本就是官身,就算不经科举也可作官。”
    章丘急忙道:“不,叔父我知你是有抱负的。我还记得你当年立下的志愿…该弃榜的人应该是我。”
    章楶摇头道:“当初你二叔弃你们一家而去,我曾与他闲聊知他心底着实不安。如今就当我替你二叔弥补这些。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惦记着你们一家。”
    “不许说了。我是你长辈,你需听我吩咐,好好去考至少有个甲科。”
    无论章丘如何言语,章楶即是不应,章丘急得都要哭了。
    章楶拍了拍章丘的肩膀道:“阿溪,你是我们章家的好儿郎,你若是及第了,我自是衷心为你欢喜的!不要让我,也不要让你二叔对你失望。”
    说完章楶言毕而去。
    当日章丘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哪知两日后,章实于氏发现章丘突然不见了。
    章实于氏十七娘将家里国子监都找遍了,却没见得章丘的踪迹。夫妻二人都急得发慌,等章越回家后告知了他这事。
    章越对他们道:“阿溪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不会有不辞而别的事。”
    第二日,章丘在太学里最要好的同窗张商英来到章府。
    张商英乃秘书丞张唐英的弟弟,是蜀州新津县人士。章越与张唐英颇有来往,此人也是能言敢谏,在曹太后垂帘事上坚决地站在了官家一边。
    张商英作为官宦子弟,也入了国子监读书,因此与章丘相交莫逆,以往也时常至章府上。章实于氏也如对郭林那般,厚待张商英。而且张商英很有才华,这一科也是榜上有名。
    张商英到了家中先向章实,于氏问好,然后交给了他们章丘的一封书信。
    章实展信一看,气得差点当场没有晕过去。
    原来章丘偷偷摸了家里些许钱财便离家出走了。他与章实于氏说要去杖游川蜀,去张商英的老家一趟莫约半年的功夫,令他们二人不必挂念。
    至于这一科进士他便不考了,等下一科再考便是。
    章丘还说这一科他没发挥好,且是谅荫榜如何如何,不和他心意等等。
    总之他便不考了。
    章越读完了信,也是觉得自己的血压有些控制不住,一阵阵头晕目眩。
    如此任性,不与家里商量一声,便自己作了决定,这与当初离家出走的章惇有什么分别?
    章实道:“不行,立即派人去追。追回来考试!”
    张商英在旁没心没肺地道:“章太常怕是赶不上了,阿溪是坐着我们张家的返蜀的商队昨日一早便出发的,就算派人追上,也是来不及回来参加第二场了。”
    章实大怒道:“张二,犬子是造了什么孽认识得你。我章家素来待你不薄,你怎地如此回报,你这般是坏了他的功名可知?”
    张商英道:“叔父,你这么说便不对了,我与阿溪是莫逆之交,他有事求到我,就算再难的事我也要替他办到。再说了,你所要给他的未必他也想要。既是阿溪不愿考这一科,我们不如成全他便是。”
    章越看着张商英道:“好啊,你就是这么当朋友的。”
    张商英对章越道:“在下这么作不对的地方,还请章太常多指教!”
    章实将一个瓷瓶砸在地上对张商英道:“你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进章家这个门。”
    张商英见此着实吓了一跳,脸上有些委屈,章越道:“罢了罢了,哥哥,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是无益。”
    “阿溪素来听话孝顺,但如此乖巧的孩子,反而会有惊人之举,是我看走了眼。张二郎,我家阿溪此去川蜀就劳你张家照顾了。”
    章实听了道:“三哥儿你还真让他去川蜀啊?这么远的地方。”
    张商英道:“叔父放心,阿溪一路上都有我张家的商队护持,同时我也写了书信寄往家乡,让他们好生招待,阿溪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章越道:“哥哥,就由他去吧,阿溪也不小了,自己作的事便自己当着。”
    正当这时章访,章楶到了章府,原来他们也收到了章丘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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