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陈峰只是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抬起头,又看向苏清越,依旧没有说话,但那目光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无奈,却又有悲凉,总之很是复杂。
    苏清越当然理解陈峰现在的难处。
    自从正尚网络引擎事件之后,峰丽科技其实已经处于一个下风口了,在整个行业的二线中游,应该说他们已经错过了一个最佳的时机。如果现在不上市或者不被收购,在未来更为复杂,竞争更激烈的市场环境中,峰丽会更加无所适从。陈峰现在是左右为难,所以在他说出收购峰丽这话的时候,陈峰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同意。
    平心而论,当然是和悦道好一些,至少钱上面多一些。
    可是扪心自问,陈峰一开始创业,做这件事是为了钱吗?苏清越瞬间意识到,陈老大的目光中闪现出来的复杂情绪,是一种穷途英雄的悲凉,有一种落寞的神伤。毕竟这是自己的员工来谈收购自己,多少心境会有变化。
    苏清越对此深有感慨,说道:“老大,我能理解您。”
    他如此说,陈峰没吭声,点了颗烟。
    苏清越跟道:“但是控制权是不能丢弃的。当初您创业,当然是为了钱,可也不仅仅为了钱。”他尽量开解他,但也提出想法:“在这个行业里,谁能没有自己的想法呢。可是没办法,有些问题是事已至此,一个人是很难做出改变的,这不怨您。”
    “这不怨我,但峰丽已经失去机会了。”陈峰说,语罢无奈地看向窗外,又道:“清越,我很感谢你在曾经危难之中救我。可有些事就像你说得,我一个人也很难改变什么。现在衡平打包这件事,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明白。”苏清越点头,说道:“我也知道您肯定认为,悦道与衡平没有本质区别,最多就是钱上面多一点。对您来说,您不缺这个钱,您要的是事业,要得是峰丽健康地活着待下一次机会。”他说,顿了一下又道:“又或者说是,自己创造下一次机会,这个操盘者必须是您。”
    “清越,我明白,你懂我。”陈峰说道:“又或者说,我们互相都很懂。”
    “老大,我们不仅仅是一路人,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好兄弟。”苏清越说:“在我的心中,峰丽的操盘人必须是您。”
    陈峰听着,只是微笑着点头,这一次他没有表现出来很多无奈。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对苏清越的收购建议,还是没有回应,只是说道:“但是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的。不是说我们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
    他如此说,声音中透出来那种凄凉。
    苏清越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限制陷入一种负面情绪中,并不利于他和陈峰谈话。想到这里,他索性把自己在办公室研究了很久的方案拿出来,和陈峰说道:“老大!我和衡平真的不一样。这样,我说说我的想法,您听听?”
    “你的?”听闻苏清越这么说,陈峰本来还犹豫,但转瞬目光中,却又充满了希望,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行,你小子从来都鬼头,也从来都仁义。你说吧,我听听。”
    他语罢,苏青越认真点头,说道:“老大,我能给您的价格,一定比衡平高,这个就不讨论了,没有意义。”
    “嗯,这个不用说。”陈峰点头。
    “但老大,我要说的是,我能给峰丽的独立性,是衡平给不了的。”苏清越终于说出,他心里设想的:“我对峰丽的收购只是财务上的收购,只是控股权。我承诺不会给峰丽派驻任何一个高管,董事席位除外。未来峰丽包括研发、市场、运营、客服、合作、海外的拓展等在内的所有一切业务,都由峰丽现有的团队独立完成。当然,公司层面需要悦道团队帮助的,我们会全力以赴。”
    他如此说,陈峰瞬间怔住。
    原本低落的神情,变得精神起来,他甚至坐得稍微正了一些。
    “老大,我和您说的所有这一切,最后都可以体现在纸面合同上。我们与衡平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们要的是利益和概念,要的是业务的协同和互补,而不仅仅只是资本的得利。”苏清越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如果峰丽发展的好,团队有独立上市的想法,悦道也会支持,这些都可以在合同条款里体现……”
    终于说完了,自己所谋划的一切。苏清越觉得自己这个方案,应该讲是两全其美。他没有剥夺陈峰的控制权,还主动给利益,保护了峰丽团队的创造性。他相信陈老大会同意。
    于是沉默下来,等他的回应。
    果然他说完,陈峰的确也很激动,两眼放光,说道:“其实明欣和我说过,觉得要是我们两个人能合作,肯定是珠联璧合。丽丽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且她觉得你不是为了利益什么都做的人,你有底线。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话到这里,忽然笑起来。
    片刻之后,陈峰却又有些犹豫,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但是清越,像并购资产重组这样的事,你们内部商量的如何,确认了吗?”
    “我这里您尽管放心。”苏清越说。
    陈峰点点头,又道:“不过,我这里是有问题的。”
    “您说衡平吧?”苏清越说道。
    “对。”陈峰点点头:“他们虽然不是大股东,但协议和公司章程规定,重大的资产重组是必须经过他们同意的。这一点我很担心。”他说,又道:“管宏建这个人城府很深,一般不会轻易敞开自己的想法。而且因为正尚网络这件事,他一直对你印象不好。”
    陈峰如此说,不过这点早在苏清越的预料中。
    他明白管宏建是什么人,也能多少理解管宏建对自己敌意。
    只是一切只要有合理的价值,为什么不能谈呢?苏清越想着,和陈峰说道:“没关系,待人以诚心。伸手不打笑脸人,利益大家好商量。我相信,管总也会考虑我的想法。剩下的,就是老大您带话了。”
    “我肯定会尽力。”陈峰点点头。
    似乎还有话,但是他没有说。
    他们又喝咖啡,陈峰举了举杯,说道:“清越,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成与不成,我都要谢谢你。至少你的这份方案,为峰丽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他最后认真地说道:“谢谢你,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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