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声见到了久违的彭浩瀚,这位一腔孤勇的西北汉子褪去满面愁容,取而代之的是爽朗明媚,见了赵凤声就笑,接着一个拥抱,力道很足。
    赵凤声望着他,依旧是中年男人特有的黝黑油腻肤色,显得牙齿很白,只不过稍稍清瘦了些,比以往更精神。赵凤声递给他一根黄鹤楼1916,亲热点燃,笑道:“自从公园第一次相遇,没想到咱俩能活到今天吧?”
    彭浩瀚深吸一口烟,用力吐出,烟雾在日光下升腾,白色变为淡黄色,似乎里面蕴含着无数的疲惫和辛酸。彭浩瀚沉默一阵子,小声道:“几十条人命,总算沉冤昭雪了。”
    “以前总有人问我做那些傻事,值得么,可我的那些傻事,跟你的所作所为比起来,不值一提。为了不相干的人,抛家舍业,用命去拼,我承认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老彭,人生匆匆数十载,荣华富贵,天伦之乐,能享受的有很多,你做的这些,值得吗?”赵凤声安静问道。
    彭浩瀚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知道。”
    “其实我给他们的答案,跟你一样。”赵凤声会心一笑。
    “我年轻那会儿,觉得人活着,要有理想和抱负,为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为全民奔小康做出应有贡献,当然,这都是假大空的话,自私一点,就是想在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等以后儿女长大了,咱可以骄傲的拍着胸脯,给他们说,那都是你们老子干的。等过了三十,尝尽生活的酸甜苦辣,那会头脑才稍稍清醒,自己的能力差远了,妄想等于扯淡,理想还有,抱负却没了,每当睡觉前,我都会幻想成自己是国际最出色的工程师,荣获无数奖项,出席各种最高规格的宴会。”
    “年纪大了,才发现那些都是白日梦,睁开眼,一场空。早晨是吃胡辣汤还是馒头,中午买鸡肉还是猪肉,工资什么时候涨,房价什么时候落,那才是眼下的生活。浑浑噩噩也好,孤魂野鬼也罢,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好听点,就是与世无争的平头老百姓。”
    “发现矿难那一刻,我很愤怒,没想到会有人真的敢草菅人命,虽然这话有些过头,可不闻不问,甚至隐瞒事实,跟杀人放火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我的正义感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真相大白于天下,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要努力到生命最后一秒。”
    彭浩瀚的语速很慢,烟抽的很快,等几段话说完,烟已经燃尽,过滤嘴冒出烧焦的刺鼻味道。
    赵凤声帮他将烟头丢进烟灰缸,倒进去一点矿泉水,“你做的这些,未必有人会知晓,若干年后,他们不会记得有个叫彭浩瀚的愣头青,去敢跟财大气粗的集团企业和江湖大哥掰腕子。拄着拐,跑到京城告状,竟然还告赢了,放到古代,肯定会改编成一出戏,你彭浩瀚也会名垂青史。”
    “我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仗义出手,我早在公园就被人捅死了。”彭浩瀚感慨道。
    “我该谢谢你,在世态炎凉的环境里,让我看到了为数不多的良知。”赵凤声微笑道。
    送走了彭浩瀚,赵凤声一个人坐在窗台发呆。
    房门被推开,钱天瑜走进屋子,弥漫的烟雾和呛人的气味,使她皱起五官,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我滴天,你这是抽了多少烟?”
    “有些话,得配着烟说出来,才有诚意。”赵凤声扭头笑道。
    “注意点健康吧,抽烟喝酒,没几个能长寿的。”钱天瑜打开窗户,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没想长命百岁,五十就挺知足了。长度并不重要,而是宽度,比如刚才走的那位彭浩瀚,就是我为数不多敬佩的爷们。”赵凤声若有所思道。
    “他做过什么?”钱天瑜疑惑问道。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彭浩瀚的外表和气质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娶了三个老婆,厉害吧。”赵凤声不愿说得太多,将话题轻轻揭过。
    钱天瑜靠在赵凤声身边,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和香皂味,就像儿时趴在父亲的怀里一样,钱天瑜将头搭在并不算舒服的肩头,“借我靠一会,不介意吧?”
    “收费,一小时五千。”赵凤声坏笑道。
    钱天瑜爱答不理,轻声道:“你们男人最终的梦想,就是三妻四妾吗?我要给你做小,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赵凤声揉揉鼻子,尴尬说道:“家里河东狮吼,哪敢朝三暮四,被她发现,那可比对付翟红兴的危险指数还高。我不想活那么久,可也不想英年早逝,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还是做朋友比较安全。”
    “德行!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钱天瑜停留在双眸的遗憾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僵硬的嬉笑。
    “我这只癞蛤蟆从来没想过吃天鹅肉。”赵凤声如实说道。
    “行了,不扯这些了。上次吃饭时误会了你,是想来跟你道个歉。”钱天瑜诚挚说道。
    赵凤声笑道:“跟你们有钱人打交道时候,我喜欢折现。”
    “说点正经的,你在西北,到底惹了多少人?我听陈蛰熊说过一些,雷斯年就不用提了,当地江湖大哥,国企老总,那天又跑出来一个毒枭,赵凤声,你是不是属棍子的,专挑马蜂窝捅?”钱天瑜语气透着一股担忧。
    “棍子?”
    赵凤声思索片刻,好笑道:“太他妈贴切了!”
    “平平淡淡难道不好吗?非要跟人家玩命。假如你死了,貌美如花的媳妇,可就跟别人跑了。”钱天瑜轻叹道。
    赵凤声偷偷瞄了一眼藏在上衣中的春色,咽了下口水,“这是我听过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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