俾斯麦庄园里,这一天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农夫们用地精们制作的钉耙清理外围的冻土,将种子撒进去,进行新一轮的播种和等待。
    工人们推着手推车,将各种食物原料运来运去,变成各种加工成品——包括用陶罐封装的糖块、一叠一叠的手工麻布、用绳子系好的一份份面条,以及大量用罐、桶装着的豆制品。
    女仆长罗莉大婶依旧在客串工人们的头,吆喝指挥着,让众人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活儿。
    不过,庄园里萦绕着一股莫名沉重的气氛。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居民们发现,主宅里的几位大人物都心事重重,哪怕他们依旧在继续做着自己每日的工作。
    频繁的搬运、整理和堆积,也让居民们隐隐不安。
    难道庄园里在发生什么大事?
    在他们看不见的主宅里,这一幕同样正在发生。
    大门处,一脸焦躁的奎恩,不断摩挲着手背,反复踱步,不时看望远处,希望能够看到一些音讯。
    年轻的巫师忧心愁愁,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马修男爵就那么鲁莽地冲去坠星山脉,要和魔灵领主交手。
    关键是,他只带了布鲁克寥寥几人,看起来更像是去打猎,而不是厮杀。
    奎恩看向一旁的中年人:“卢卡斯先生,马修男爵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你们不担心吗?”
    “我们只需要按照男爵大人的命令执行。”卢卡斯脸上带着习惯性的笑容。
    “还有一点,奎恩巫师,男爵大人只去找炼狱男爵谈谈,希望能够保持庄园的安宁,并不是要付诸于武力和制造长久争端。”
    辞令方面卢卡斯有一种天然的敏感。
    他很快就领会了马修那些看似奇怪,实则深有含义的命令。
    俾斯麦庄园是一处培育农作物的庄园,需要保持中立,并非是战斗集团,也不参与到各种势力的争斗。
    到目前为止,庄园的第一个目标始终没变:寻找到能够让卡尔马人吃饱肚子的农作物种子,让饥荒逐渐能从这个贫瘠寒冷的王国消失。
    作为庄园对外大使,卢卡斯深谙其中辞令的微妙之处。多年低级军官经验,让他对语言文字本身的力量很有理解。
    “奎恩巫师,请静心等待,马修大人早已做出了安排。”
    奎恩捏紧拳头:“不!我不能等下去了!马修一定会死在那里!不管他带着多么精锐的手下,那里巫术都无法施展!”
    “我需要尽快去埃里克城,去通知真理之眼,既然你们不肯面对现实,那就不要阻拦我去告知真相!”
    奎恩将食指和拇指放入口里,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
    麦浪之中飞出一道白色的影子,信天翁咕咕哒展开宽大的双翅,这大鸟一路飞来,在奎恩头顶盘旋。
    “抱歉,奎恩巫师,现在你不能走。”卢卡斯笑容收敛:“这也是马修大人的命令,需要等到前方消息确定,那时候我们不会阻止你的行动。”
    “卢卡斯先生,有一点大概你忘了。”
    奎恩扬起下巴,拔出腰间的巫师杖:“你在试图阻挡一名巫师!一名真理之眼的正式巫师!”
    “我以真理之眼之名,为了卡尔马王国的安危,为了五大王国人类的生存,我,巫师奎恩,以‘巫师法则’暂时征召俾斯麦庄园的所有人!”
    他扬起巫师杖,身体站得笔直,双眼炯炯发光:“现在,我以巫师之名对你宣告巫师法则:若是一片领地上的贵族与领主,不具有统领其民众的智力与美德,面临魔物威胁,巫师有权暂时征召当地民众,保存更多人类的生命!”
    “我,巫师奎恩,命令你,卢卡斯,召集所有人来,我要动用‘巫师法则’!”
    “抱歉,奎恩巫师,俾斯麦庄园里,只有马修大人的话才是法则。”
    卢卡斯又在笑,只是这笑容里包含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将手放在腰间皮筒袋上,皮质包裹着一根长条形的管状物。
    奎恩气得牙痒痒。
    他不怀疑,自己能用巫师杖激发攻击性巫术,瞬间把眼前这个疏于锻炼的肥胖中年人放倒。
    可在此之前,他和所有巫师一样,需要吟唱咒语,再用巫师杖来触发巫术。
    或者是撕开巫术道具盒,让里面储备的巫术引爆。
    但在此之前,这个肥胖的中年人就能摸出那根巫术火铳,正面顶在自己脑门上。
    奎恩心里憋屈。
    巫术火铳属于管制性巫术道具,哪里的贵族会将它随便配给下面人?还是人手一把。
    可恶,可恶的奢侈贵族!
    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喊声,她的声音如此洪亮独特,让人一听就能辨认出,是属于女仆长罗莉大婶。
    “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
    卢卡斯将放在腰间的手重新放下,脸上也恢复了之前那近乎谄媚的笑容:“奎恩巫师,看来不用那么麻烦,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去迎接马修大人吧。”
    奎恩跟着卢卡斯,一路走到了庄园大门前,这里已经站着一大群人。
    为首的是地精管家乌鸦,女仆长罗莉大婶。后面跟着几乎庄园里的所有工人和农夫,他们看到领主回来,都一个个放松下来。
    一辆由火枪兵拖着的马车上,马修推开车门,乌鸦给车厢外放上木台阶,马修从里面走下来。
    这位年轻的领主看起来有几分疲惫,但眼神平和,看得出似乎这一行结局不算差。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通过友好协商,俾斯麦庄园已经和坠星山脉的炼狱男爵达成了互不侵犯协定。”
    马修认真地说:“我们双方承认各自主权和领地完整,尊重彼此不同的习俗和信仰,并且通过交流双方经验,在未来我们有意向达成相关的农产品贸易,以及一些人员互相的交流学习。”
    他顿了顿:“总而言之。”
    “庄园的和平和稳定不受影响,和平战无不胜,劳动战无不胜!”
    所有居民都跟着呐喊:“和平战无不胜,劳动战无不胜!”
    这新鲜又亲民的口号朗朗上口,让居民们感觉,念起来自己也变成了里头的一部分。
    奎恩被眼前这一幕弄得脑子混乱。
    庄园贵族和魔灵领主互不侵犯?
    交流经验?
    农产品贸易?
    交流学习?
    简直睁眼说瞎话,这倒是贵族们一脉相承的传统。
    “马修男爵,请你不要开玩笑了!”奎恩决定勇敢地站出来,为了这里那些无知又过于乐观的人!
    “魔灵领主怎么可能和这么一座小庄园达成协定!魔灵根本不需要农作物,那些魔物更是毫无理智可言,以杀戮和侵略为本能!”
    “我有理由怀疑,马修男爵,你已经彻底被魔灵控制,我现在要执行‘巫师法则’,俾斯麦庄园由我,巫师奎恩暂时接手!诸位,请听我的命令……”
    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居民们都仰起头,眺望着空中,云层里突兀出现了不少火球。
    这些火球是如此之多,遍布天空,约莫有上百个。
    它们仿佛来自于太阳,每一颗都熊熊燃烧着苍蓝火焰,拖出长长尾巴,浩浩荡荡从天而降,直指庄园。
    奎恩看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紧紧握住短小的巫师杖。
    完了,全完了,这种程度的天灾,附近方圆百里没人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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