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沧溟山。
    月冷星稀,寒鸦掠空。
    何必在门口犹豫数次之后,终于是推门而入。
    浓烈到刺鼻的酒气迫不及待的从房中冲了出来,虽然设想过无数屋内的情景,真瞧见的时候何必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知斜躺在木制的卧榻上,白色的内衫没有系,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狭长的眼睛懒洋洋地眯成长缝,哪里还有半点翩翩公子的气息。
    似是听见的声音,魏知掀起眼皮,冷冰冰地瞥了何必一眼,同时修长的手指往旁一勾,勾住了半个胸膛高的酒坛子。
    就在何必以为魏知又要喝的时候,便听见“砰”的一声碎响,酒坛子在脚下碎了个七零八落。
    何必忍不住蹙眉。
    在他的印象中,魏知是克制和隐忍的,天大的事情,都藏在了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下。
    摔了酒坛子,魏知心情像是好转了一些,他近乎挑衅地勾了勾唇,毫不留情地又连着摔了好几个。
    “凌霄让我来看看你的眼睛。”何必绕过那些碎瓷片,朝卧榻走去。
    魏知不答话,只反手再勾了一个酒坛子过来。
    何必蹙眉按在了他的手上:“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看不见?”魏知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我看得太清楚了。”
    何必微怔:“但凌霄说……”
    何必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在魏知的视线之后尽数咽回了喉。
    魏知挣开何必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肩头的衣服又往下滑了一大截,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胸膛:“我能看见,不必担心我。”
    他只是已经没有办法靠眼睛分辨所有人。
    雨声簌簌。
    魏知歪歪扭扭地走到窗边,推了窗,雨水混着寒风狠狠地拍在他脸上。
    每一个人都顶着同一张脸,同一张假的脸。
    魏知古怪地笑了一声:“若是可以,我倒宁愿自己瞎了得好。”
    何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仓皇地后退半步,望着魏知的背影,半晌,他拿出一个朱红色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桌上,低声道:“这是清心丸,一日三次,按时服用,你——”
    冷雨长夜,浩瀚的寂寞一层层地压了过来。
    何必硬生生住了口,无声地叹了口气,退出房门。
    魏知无知无觉地望着窗外,看得眼睛都酸了,才慢吞吞地收回了眼。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魏知回身看见了程寰的脸。
    他本能地用灵识扫过她,发现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是心魔。
    程寰其实早就在外面等了好久。
    她从黑塔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道宗。
    身为道宗代掌门,程寰破坏起道宗布置的机关可是一点都不留情。
    她趁夜摸上沧溟山,本来是想给魏知一个惊喜,结果刚要进去,何必便来了,于是程寰躲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何必走后,这才推门而入。
    和三年前相比,魏知似乎长高了一点。
    他束了发,没有穿外袍,白色的内衫胡乱地裹在身上,露出来的胸膛隐隐藏着几分强劲。
    或许是喝醉酒的缘故,魏知的眼睛满是血丝,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锋利,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明明只是随便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程寰,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周遭的空气却变得凛冽起来,像是无形的利剑刮在人身上。
    程寰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很快提起神来,想要给魏知打招呼,结果魏知只是看了她一眼后便径直躺到床边。
    程寰:“???”
    小兔崽子胆子怎么肥了。
    程寰面色古怪地盯着魏知。
    搞不懂魏知在想什么。
    她不动,魏知便自顾自地拿了酒,也不用杯子,揭开酒壶上的封印后就举起酒壶,头一仰,大口大口地灌注嘴中。
    程寰看得眉头微蹙:“怎么染上喝酒的毛病了?”
    魏知没理她。
    从鬓发中露出的脸被酒意侵染成一片酡红。
    冰冷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滑入胸口,隐于内衫中。
    即使这样,魏知还是小心地没有让酒流到程寰的床上。
    浓烈的酒气呛得人两眼发红。
    程寰拧着眉头走过去,她顺手甩下一个结界,不让道宗的其他人闯上来看见魏知烂醉如泥的样子。
    要是被道宗弟子看见魏知现在的模样,恐怕又会被有心之人借故做些文章。
    程寰沉着脸走到魏知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微冷:“别喝了。”
    魏知醉眼惺忪,他抬眼瞥了程寰一眼,近乎挑衅似的又喝了一口,随后含着酒气,对程寰勾了勾手。
    程寰困惑地弯下腰去。
    魏知右手勾住程寰的领口,拉着她往下一沉,嘴唇几乎要贴着程寰,逼人的酒气与灼热的热度同时传来,程寰下意识地要往后退,结果被魏知一句话定在原地。
    “程寰,今天怎么这么安分?”
    “……”
    程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纠结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是该反问安分是何意。
    不过她本来就是个对辈分没有那么在意的人,想了想,程寰选择了先问后者:“何谓安分?”
    魏知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程寰看得有些走神。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的缘故,魏知不再像程寰记忆中那样的不动声色。
    当年那个总是在她身边默默点头忙上忙下的小团子不知不觉账户长成了锋芒毕露的模样。
    下过雨后的月光比平时更加森冷,落在魏知脸上的时候,照得他的脸透出一股冷峻的月白色。
    可他看向程寰的眼睛黑得不见光泽,一黑一白之下,露出一种肃静和尖锐的矛盾感。
    程寰听见自己心脏突然很重又很缓慢地跳了一下。
    魏知的手拉着程寰,高挺的鼻梁在程寰的脸上轻轻扫过,低声说:“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脱了衣服想要勾引我的吗?”
    “……”
    程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错愕得色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的小徒弟一样。
    偏偏魏知从她眼中读出了另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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