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但一股可怕的气息从三人身上散发出来。
    他们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谁也没动,但任何人都知道,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人先动手,立时就会激起连串不可预知的生死大战!
    秦如韵站在楚铮身边,只觉得浑身如同泡在冰水中,透骨的冰寒。
    她从没想到武侠小说、或者说武侠电影里所说的杀气不但真实存在,竟还真可怕至斯!
    以往她在游戏里发生过的所谓“激烈的”、“恢宏的”决斗,较之眼前这近乎胶着凝固的气氛,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这姓楚的,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能这样真实地呈现出绝顶高手的威势和杀气?
    同时秦如韵也有些同情在这个新服里的玩家,随着自己身边这家伙对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大,想必越来越多的npc会真实化,到时那些玩家们面对的boss就会是这样可怕的超级高手。
    就算数值再高,游戏效果加成再高,但在战斗意识、战斗经验、反应速度、时机把握方面,玩家与这些真正的高手都有着天渊之别,在这些超级高手面前,所谓的高手玩家就像怀揣着千万巨款的幼童,却要自负地与真正的商海巨鳄拼杀一样,结果只会一败涂地,甚至被虐杀……
    秦如韵一边想着这些作为老玩家才会想到的事,一边咬咬红唇,悄然退了开去。
    在这样的紧张关头,她不能给楚铮添任何的麻烦。
    她退到那说书老头旁边,忽然低声道:“老先生,你不化解一下这场不必要的决斗?从你刚才说的故事里,我听得出你对于横行无忌的金钱帮和天宗都没什么好感。”
    蓝衫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睁开了眼睛,嘴里含着烟斗,正用火折子点燃。
    秦如韵见他没说话,又继续道:“你也知道,天下间能对付上官金虹和逍遥侯的人不多了,楚楼钧肯定要算一个。如果他与吕凤先和郭嵩阳决战,无论胜负,多半会元气大伤,接下来就没人能制止上官金虹及其金钱帮在江城里肆虐了。”
    辫子少女也眨巴眨巴眼睛,推了推老者,撒娇般道:“爷爷~~”
    蓝衫老者终于点着了旱烟斗,深深地吸了口烟,又呼地吐了出来,笑眯眯道:“姑娘,我不过是个跑江湖说书的普通人,你找我也没用。”
    秦如韵道:“楚楼钧对您如此客气,定是看出您非凡之处,您……”
    蓝衫老者摇头道:“放心,他可是楚楼钧,最擅长翻手风雨的楚楼钧。这场架打不起来。”
    秦如韵顿时心中一松。
    这天机老人虽然已非巅峰状态,甚至打不过上官金虹,但眼力尤在,他说打不起来应该就打不起来。
    她坐在蓝衫老者边上,抬头望向两三丈外的窗外。
    残余的金钱帮帮众已全倒了下来,他们想溜时“鞭神”西门柔随手两鞭便将他们永远地留了下来。
    这时西门柔用力地握紧手中的长鞭,眼中满是萧索,但仍没离开,只是和秦如韵、蓝衫老者、辫子少女一样,静侯着这场即将来到,或者不会到来的决战。
    其时正是下午时分,太阳斜照,地上的积雪泛起一片橘黄色。
    兵器谱排名第四的“嵩阳铁剑”郭嵩阳就背对着太阳站立,使人无法轻易看清他的脸色。
    街上的普通人家早已关门闭户,而江湖客们也因为金钱帮的威胁早早清场。
    诺大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吕凤先和丈许外的郭嵩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与楚铮的位置刚好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就像用尺子量出来般规整。
    让人几乎要窒息的空气中,终于有人先出声了。
    先出声的居然是郭嵩阳。
    他先扫了眼吕凤先,然后目光落在楚铮身上,缓缓道:“你才是真正的楚楼钧?”
    楚铮眼睛微微眯起:“你去过青石镇?”
    “早上去了一趟。”
    楚铮盯了他好一会,才展颜笑道:“看来你和他没交手。”
    “哦?为什么不能是我已将他杀了?”
    楚铮淡淡道:“第一,你杀不了他;第二,如果你动过手,现在身上的剑气就不会这样浓郁,任何人只要拔了剑,剑气一定会有消耗。”
    郭嵩阳忽然笑了,凝视着楚铮道:“你果然才是真正的楚楼钧,凭阁下的第二句话,就足以证明你的孤独九剑非并浪得虚名。至于第一点,我没杀他,只是因为不屑杀他。”
    “哦?”
    “那少年的剑只会用来杀人的。而真正的剑法,是一种境界,一种追求,一种精神,是一种‘道’。他充其量不过是个杀手罢了,没资格称为剑客。对于这样的人,如无必要,我不屑去杀。”
    楚铮沉默。
    这正是阿飞剑法中最大的问题。
    阿飞的剑快、准、狠,实在已算得上顶尖的剑术高手,但正如郭嵩阳所言,阿飞的剑法中没有神蕴,没有追求,只有一击必杀的凶狠。
    这固然会让他的剑更快更专注,但同样的,缺乏神蕴的剑法永远达不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更别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心剑”之境。
    因为剑法归根到底是武术,武术不只是为了杀人,武术到了高深之处,会成为一种哲学,只有形成自己的哲学,才能走出自己的风格,才能开山立派,才能攀上武道的巅峰。而这是只会杀人的剑,永远无法领悟和达到的境界。
    楚铮为什么看到阿飞的改变而替他高兴?
    因为阿飞多了一些感情,多了一些人性,这会让他的剑法慢慢脱离杀人的工具,真正走向“道”。
    不过现在阿飞才刚刚起步,在郭嵩阳这样的真正剑术名家眼里,他的剑法依然是只会杀人的剑法,确实难称剑客。
    楚铮轻叹道:“嵩阳铁剑能在兵器谱排名第四,看来百晓生终究还是有眼力的,光是你刚才这番话,就不愧为已入道的真正顶尖剑客。”
    郭嵩阳反手握住背上的剑柄,缓声道:“不知道我的嵩阳铁剑,较之阁下的‘独孤九剑’,谁更胜一筹?”
    楚铮笑了,悠悠道:“你旁边这位是新练成了惊世绝技的吕凤先,他想看看用他的手指能不能接住我的‘飞刀绝技’,而你也想试试你的嵩阳铁剑和我的独孤九剑谁更厉害……”
    他顿了顿,环视两人,一字一句道:“要不,你们一起上?”
    他腰身微微一挺,整个人的气势骤然提升到一个骇人的高度,仿如出鞘的宝刀,又如同那露出狰狞爪牙的狮王,浑身上下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威压、傲气、以及睥睨众生的冷漠,让人不敢直视。
    郭嵩阳、吕凤先全身的寒毛下意识地倒竖起来。
    这是绝顶高手遇到足以威胁他们生死的强敌才会生出来的警觉!
    郭嵩阳握住剑柄的手忽然用力,眼中精芒暴闪。
    吕凤先那三根手指也瞬间伸直,有如无坚不摧的利刃。
    但下一刻,郭嵩阳的手松开了剑柄,缓缓垂下,他瞪着楚铮,脸上现出愤怒的红晕,大声道:“楚楼钧,你这是要侮辱我?”
    吕凤先也哼了声,盯着楚铮冷冷道:“我先杀了郭嵩阳,再杀你又有何难!”
    他一身傲气竟在还郭嵩阳之上,只因楚铮随便一句话,就要与排名更在他之上的郭嵩阳决一死战。
    郭嵩阳霍然转身,盯着他道:“早听闻银戟温侯目中无人、傲气自负,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想杀我,你怕还不够资格!”
    原本均衡的局势,只因楚铮的气势陡变带来的压逼感和一句傲慢的话,竟演变成了郭嵩阳与吕凤先的生死决战!
    茶楼的二楼,蓝衫老者再次吐出了一口烟。秦如韵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辫子少女眸子里全是惊喜。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楚铮出声了:“两位本来就是想和我一决胜负,但如果先打起来,无论谁胜谁负,之后若是再要与我决斗,岂非是对我的侮辱?你们还是一起上吧,公平点。”
    郭嵩阳与吕凤先同时再次瞪着他。
    楚铮笑了,缓声道:“如果你们不愿一起上,倒还有个法子。有一个人我自问未必能取胜,如果两位谁能打败他,我自当甘拜下风。”
    郭嵩阳和吕凤先同时问道:“谁?”
    “逍遥侯!”
    这三个字一出口,吕凤先和郭嵩阳都沉默下来。
    “当然,逍遥侯的武功不逊于我,你们若是不愿去找他,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越是高傲的人越受不得激,尽管明知是楚铮的激将法,吕凤先还是首先出声了:“逍遥侯目前在哪里?”
    郭嵩阳甚至道:“我先杀逍遥侯!”
    楚铮笑道:“两位果真是真英雄真豪杰。放心,他很快就会来到江城,只要你们还在江城里等着,总会遇到他。至于谁这么幸运先遇到他,那就看你们的气运如何了。”
    吕凤先和郭嵩阳瞪了他好一会,各自转身,很快消失在街角。
    令人几乎要窒息的空气这才重新流动起来。
    楚铮若无其事地走回来,经过西门柔身边时,忽然道:“你不必灰心,软兵器本身就容易在单打独斗中吃亏,若是群战,三个诸葛刚也及不上你。百晓生将你排在诸葛刚前面,是正确的。”
    西门柔目睹了这最顶尖的三个绝顶高手之间惊心动魄的较量,已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实力与他们之间还有极大的差距,原本有些心灰意冷,甚至萌生出退隐江湖的念头,但被楚铮这么一夸,竟不自觉地浑身轻松起来。
    楚铮倒了杯酒,递给他:“难得遇到一个敢与金钱帮作对的英雄,我敬你一杯。”
    西门柔一向自视甚高,但这时居然生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激动来,他接过酒杯,与楚铮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多谢楚帅……”
    楚铮摆摆手,又道:“我近来可能会与上官金虹有一战,如果西门兄闲着,可以来观战一二,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西门柔一怔,显然楚铮的邀请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很快便点头道:“必定到场!”
    他用力一抱拳,才快步离去。
    楚铮这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蓝衫老者微笑道:“让前辈见笑了。”
    蓝衫老者笑笑,对秦如韵道:“看吧,我就说从没见过他吃亏。”
    秦如韵轻捶了楚铮一下:“刚才你吓死我了,你真要与吕凤先、郭嵩阳同时决斗?”她动作自然至极,两人都也没察觉到这动作中透着的亲昵。
    楚铮耸耸肩,笑道:“你猜?”
    “呸,我才不猜,你这人做事完全天马行空,谁也猜不到你到底在想什么!”
    旁边的辫子少女凝视着楚铮,一双动人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各种的感情,似乎有惊奇,有欢喜,有佩服,更有探究的兴趣。
    楚铮留意到她的目光,忙咳了声,起身道:“今日听了前辈的教诲很是受益匪浅,他日若有机会,再继续聆听前辈的教诲。”
    蓝衫老者缓声道:“你不问问我是谁?”
    “前辈游戏人间,想必是不愿透露姓名受到闲人打扰,我何必多问?”
    蓝衫老者笑着用旱烟斗遥遥点了点他:“你这滑头!不过……江湖上如果没有你这样的滑头,谁能匡扶正义,扭转当前正消邪长的势头?”
    楚铮哭笑不得,忙道:“晚辈人微力弱,如何当得起前辈如此盛赞?”
    蓝衫老者道:“世上名侠众多,但在我看来,真正能维护住这个江湖正义的,只有你。”
    楚铮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这老头子就差没拿出一本《如来神掌》递过来,说上一句“这本秘笈五元钱卖你了,以后维护世界和平正义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蓝衫老者却没等他吐槽,已续道:“你的武功自然高绝,但我要提醒你,今日一事后,想必上官金虹会视你为眼中钉,你决不可莽撞与他交手。”
    “他的武功本来已深不可测,身边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个叫‘荆无命’的少年,他们配合默契无比,天下间绝没有任何人能抵挡他们联手夹击超过三百招,更不要说想击败他们了。”
    这时楚铮已通过“心有灵犀”从秦如韵处知道眼前这老人就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不由问道:“前辈也不能?”
    “我也不能。但你和阿飞联手且配合默契的话,说不定可以。”
    楚铮却没答这话,只是问道:“上官金虹的武功到底有多强?”
    “十年前,听说他曾与独孤求败交手,以半招之差落败,只是这一战极是秘密,几乎没人知道。上官金虹从此闭关苦练,如今重出江湖,自然是有了战胜独孤求败的把握。”
    “至于荆无命,他与阿飞很像,一身高绝的剑法不知师从何人,却被上官金虹倚为左右手,地位远在诸葛刚之上。他擅长左手剑,剑法当不在郭嵩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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