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爬上了窗棂,遮掩了黑暗房间里蜡烛的光亮。放下手中的秘档,伸了一个懒腰,刚刚站起来,两个妻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拿着铜盆洗脸水,一个端着青盐柳条,胳膊上搭着白毛巾。看到疲惫的丈夫,两个人心疼的埋怨:“事情多着呢,总要一点一点的来,这奔波了一路,也没有好好的休息,这会坏了身子。”
    赵兴就摇动着双臂,舒活着筋骨对着两个妻子笑道:“本大人年轻气盛,火力旺盛,只要略作休息调整,就又是一个龙精虎猛。”
    两个媳妇就俏脸儿飞红,啐一声,催促他赶紧洗漱。
    一盆冷水,一个清口的青盐,立刻就让赵兴恢复了精神,然后对两个妻子道:“今日我去办正事,就不陪你们逛街了。”
    翠艳秀芬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多事,也不怪罪。三人走到大堂,自己的五十个属下早就会齐,一起给赵兴和夫人施礼:“少爷少夫人万安。”
    赵兴和两个妻子含笑回礼:“大家都坐下吃饭,守义跟着我去巡盐御史衙门,其他的陪着两位夫人逛街,记住了,不得扰民。”
    众人一起称诺。
    赵兴看向那个锦衣卫坐班的位置,那个锦衣卫坐班早就来了,但今日还带来了俩个同伴。再往大厅看,也多了几个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家伙。
    赵兴无奈苦笑:“多事。”
    简单的吃了一点早饭,带着门包礼物,赵兴直奔巡盐御史衙门。
    果然是富裕的衙门,真的是气派非凡,但是门前却没有多少人排队候见,显得有些冷清。
    这么一个满是油水的衙门,却出现这样的状况,倒并不是说人们冷落了他,而是真的高攀不起。
    大明朝的盐业制度,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就是大家都熟悉的开中输边,一部就是余盐纳银解部。
    大明崇祯开始虽然不让收取盐税,让属于皇帝内帑损失几乎等于无,但真正食盐却有盐课,那就是余盐直接外卖各地盐使,为官卖,要收缴户部国库。
    但不管两种办法是什么,最终却只便宜了一群人——纲户。那是在明神宗时,因官收场盐不够,商人久候领不到盐,以致积引甚多。为疏销积引,万历四十五年实行纲法。将商人所领盐引编成纲册,分为十纲,每年以一纲行积引,九纲行新引。纲册许各商永远据为“窝本“,每年按照册上旧数派行新引,无名的不得加入。自此以后,食盐收买运销之权均归商人,并得世袭。
    这样就等于垄断。
    所以,即便是你有钱想要进入这个行业,对不起,你没资格。所以,才出现现在的状况,虽然巡盐御史能让人一夜暴富,但衙门前却门可罗雀的怪现象出现。
    赵兴来到衙门前,递上手本,也就是名片,然后塞给门房一包银子。
    这个门房掂量了下,却是一撇嘴,直接丢了回来,那意思非常明显,不够。
    “本衙门是什么地方,是巡盐御史衙门,非盐务,不受理其他。”然后又一屁股坐在门房的懒凳上,拿起茶壶嘴对嘴的喝。
    赵兴明白,当时赵兴再次递上那个小包:“不过是一些黄物,还请兄弟磨磨鞋底跑一趟。”
    这个门房闻听,当时再次接过小包,稍微打开一道缝隙,一道金光差点闪了他的狗眼。当时就眯上眼睛,点头哈腰的给赵兴施礼:“对不住了大爷,小的狗眼看人低,您老先坐,我麻溜的去。”
    没等赵兴谦虚完,他就没了人影。
    还没等赵兴等的焦急呢,那个门房就跑了回来:“这位爷,巡按大人实在没空,但我请动了我们家师爷。”然后加了一句:“我们师爷可比那些官,在我们大人面前说话好使多了,我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动他见您的。”
    赵兴一笑:“师爷半个堂,这个草民行走各个衙门当然懂。”然后又拿出了一个银课子递上:“小哥真的是上心了,等事成,更有重谢。”
    这个门房当时笑的是见牙不见眼,态度更加恭敬,在前面点头哈腰的带路进了衙门。
    衙门外冷冷清清,但衙门内却别有洞天,层层的房子厅堂,来来往往急匆匆的官员穿行其中,忙的是不亦乐乎。对于进来的赵兴,大家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足以说明,这个衙门很兴旺发达很x。
    一个小厅里,赵兴见到了这位师爷,见到赵兴进来,连屁股都没欠一下,淡淡的看了赵兴一眼,就继续喝自己的茶。
    赵兴从昨夜锦衣卫的密档里知道这个师爷,很是劣迹斑斑,最终评价,诡计多端且贪,但做事公道。
    所谓公道就是,拿你的钱,绝对给你办事,拿多少钱,就给你办多少事,童叟无欺。
    赵兴笑着从毛守义手中拿过一个布包,双手奉上:“小子初次与先生相见,仓促间也没有什么礼物,不过是家乡的特产,还请先生笑纳。”
    包袱往桌子上一放,发出咕咚一声响。这声音,立刻让这位师爷眯着的眼睛一亮,然后放下茶碗,对着外面吩咐:“上茶,公子请坐。”
    赵兴笑着解释:“五十两的金子不能入先生法眼,只是小子一点见面礼,若能得先生提点,小子还有厚报。”
    这个师爷立刻站起来,对着外面吩咐:“上好茶,公子请上座。”
    小斯上了茶后退去,师爷自我介绍道:“在下姓苟,出身绍兴,跟随我家老爷各地赴任已经二十年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公子这般风采的年轻俊杰,真是幸会幸会。”
    赵兴这么多年身居高位要职,行走间自然带着一份从容稳健,即便现在刻意隐藏,也是隐藏不住的。
    于是赵兴谦逊其实也是解释:“家父也做过一任京官,虽然因为阉党构陷而被迫致仕,但对在下督导却严。因为要贴补家用,所以命在下经商,走南闯北的,也被家父的同僚故旧照顾的同时,也时常耳提面命,得了一份历练。”
    苟师爷含笑点头,但从赵兴的谦逊话中却得到了许多信息。这第一是这个小家伙出身显赫,他老子在朝曾为大官,而他老子的故旧属下还分布各地。看来,新皇登基,从新启用被阉党打压的旧官,他老子还有出山的希望。
    二一个这小子步入商途,一为经商,更是为他老子奔走于他老子的门生故吏中联络,是在为他爹东山再起做准备呢。而经商第一选择就是盐业,眼光独到,出手如此阔但不张扬,说明此人会拢略人心,此子可交。
    有了这样的判断,苟师爷就更加热络,笑问道:“公子是想进一批食盐?”
    赵兴点头:“天下之利,莫过食盐,我这寻朋拜友的,开销也大,所以才有此选择。”
    “公子可在纲册之列?”
    赵兴苦笑摇头。
    苟师爷就噢了一声,将身子坐直,一脸歉意的摊手:“实在对不住了,这事是难办了。不在纲册上的人,是没有办法取得盐额的。”
    赵兴试探:“运城盐湖产量不小,能不能给在下挤出一点来?”这就是私盐了。
    苟师爷为难的道:“公子不知啊,每年我们都要按照规定完成盐引额度,这已经让我们疲于奔命了。以往还有点盐余,为户部增加点盐课收入的,但这两年这天气也是怪了,前两年大旱,盐湖几乎干涸,所以没有盐产出。可是头年好了点,结果一场大雨,直接将辛辛苦苦弄出的盐,都给泡汤了,所以,现在真的没盐。”然后不舍的将那包金子推给赵兴,不过那速度慢的比蜗牛还慢。
    赵兴笑着阻拦:“先生既然遵守法度,在下也不强求。不过刚刚和先生一席谈话,却感先生学问见识,真的是受益匪浅,这包东西就当是在下所获的回报吧。”
    听到这么真诚的送礼,苟师爷停下了手,然后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愧领了。”然后转而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手本,递给赵兴:“在下虽然碍于情况法度,不能帮助公子,但公子远来,怎么能不欣赏下运城美景古迹?尤其是血湖风光更是迷人,但因为是盐场重地,不能开放,这是我的手本,明日闲暇,你可拿着我的手本去逛逛,去看看。”然后大有深意的嘿嘿,哈哈一笑。
    赵兴立刻站起,感恩戴德的双手接过:“在下出来历练,正是要领略这西北大好河山,真是太感谢了。”
    双方客气完毕,苟师爷送赵兴出了大门,才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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