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荒山中——
    逃!
    逃!!
    逃!!!
    三面道金玉盘带着万丈流光飞旋过来,杀气凛凛。催动无畏狮子印,硬抗住道金玉盘攻伐的妙心师太目眦裂,体每一寸的皮和骨骼,都在疯狂示警着!
    逃!逃!逃!
    若逃不出——
    那便是个死!
    “唵、嘛、呢、叭、、吽!”
    妙心师太怒喝出声,口诵六字真言,发出了一句佛唱,她手中的六根清净竹杖也盈盈发光,猛得挥动起来,压塌虚空,将西北的半边天宇化成了璀璨佛海。
    嘭!!!
    轰然一声巨震,在璀璨佛海中,一个骑着白虎,腰间悬剑的道人闷哼一声,被妙心师太这一击退出去,横飞三百里。
    “都是小道尔,无用功!”
    远远,一个持青莲花的女子冷笑一声,她将手中莲花轻轻一旋,面色冷淡:
    “妙心,我谢家要杀你,纵是天上地下,也没有你寸土的容处!”
    轰!
    青莲花光华熠熠,在旋转间,无数道剑气喷而出,斩裂了深深长空。
    锵!锵!锵!
    剑鸣声呼天啸地,铮铮嘶鸣于霄汉间,密密麻麻,不可计数,它们每一道剑气都足以摧毁小山岳,截断江流,杀伤无数生灵。
    如此多,足足数万道剑气纵横连在一起,纠结成网,便是天上的小星斗,也能削下来!
    妙心师太遍体发寒,生不出丝毫应对的心思,她瞬息挪移虚空,横渡出上千丈远,间不容发避让了这绝杀一击。
    噗!!!
    一片片山岳被打成了齑粉,掀起轰然的大爆炸,若非这是荒外野岭,只怕大地上要死伤无数生民。
    “给我中!”
    在妙心师太暗自庆幸时,她背后三寸虚空微微晃,一条矮小的影快如龙蛇,霎时用手分开虚空,切隔开妙心师太周围的虚空。
    那是一个六七岁面容的稚童,材矮小,气质却是苍老无比,如垂暮老人。
    童子大笑一声,泥丸宫出大岳一般的澎湃血气,将妙心师太的元神都短暂摄住,童子眼中精光骇人无比,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掌,化作一口混洞,朝妙心师太头顶径自拍落!
    “轰!”
    千钧一发之际。
    妙心师太的六根清净竹杖自主祭起,如长龙横亘,挡住了童子手中的混洞,发出隆隆颤音。
    “咦?”
    童子讶异怪叫一声:“好宝贝,妙严大禅师竟舍得把它给你?你们飞云寺好大的家业!”
    惊叹过后,童子再度发难,他如一道鬼影穿梭在虚无间,忽东忽西,忽来忽去,可每一次的气血爆发,都如同一尊神炉,光明浩大,至刚至阳。
    “黄泉印!”
    以快打快数十击后,虚无之中,童子突然冷笑开口。
    炙的血气被尽数收敛,在他稚嫩的掌指间,跳出了一条黄泉大河,被童子挪动着,朝妙心师太头顶狂暴砸来!
    黄泉大河甫一出现,天地间的温度突然就骤减,草木结成冰雕,一条条大渎被冰封,就连云层也飘下霜雪来。
    无数幽鬼魂的哭嚎沉重响彻天际,震得万灵惶惶,就连那骑着白虎的道人想要上前围攻时,也被这道黄泉印震住,不得不停下行动。
    “轰!”
    面对凄然惨笑的妙心师太,童子小脸上一片木然,并无半丝怜悯之,他五指一松,就将整条黄泉轰轰然压了下去!
    重浊的气铺天盖地,从黄泉中泻下,流满了每一寸虚空,只是一眼,都足以让修道人心生大恐怖,昏厥过去。
    妙心师太被这一印打得横飞,躯狠狠碎裂,连咳了数口血,就连口吐的鲜血,都带上了黄泉的颜色,浊黄而污秽。
    “老祖让我来杀你们,那你们就不得不死了,说来也是命数,我谢家和金刚寺正是交好,否则的话,也轮不到我来管南禅宗的闲事。”
    童子叹息一声,再度朝挣扎的妙心师太拍出一掌,真炁如龙似海,淹没了半边天宇。
    嘭!!!
    勉强将六根清净竹杖横在前的妙心师太惨叫一声,被重重扇得撞入大地,震碎了附近几座小山。
    当她挣扎从地底出来时,半边子已经糜烂,化成了泥,惨不忍睹。
    “腐丘山的酣公、摘星宗的犁斗上人,还有你这个飞云寺的妙心师太。”
    童子老气横秋背着手,从空中踱步过来,而骑白虎的道人和持青莲的女子都恭恭敬敬,跟在童子的后,一副以他为首的模样。
    “在我谢家凤凰骑的围剿下,你妙心师太居然能逃到西楚来,真是大不易啊。”
    看着凄凄惨惨的妙心师太,童子拊掌大笑:“我谢庸是四浊圆满,你胜不了的,自裁吧!看在妙严大禅师的面上,我会将你的尸骨送去飞云寺,让你体面!”
    “天鬼童子,谢庸!”
    地底的深深沟壑边,妙心师太再度重重咳出一口血,绝望大笑:“我们打得是金刚寺洞天,又不是打你长缙谢家!你凭什么来杀我们?狗来拿耗子吗?!”
    “在南土,金刚寺与我谢家是攻守同盟,你打金刚寺,就是在扇我谢家的脸。”
    天鬼童子乐呵呵笑了两句,显然是连自己都不信:
    “当然,这话也就是听个乐儿。老祖是想讨好神足,才把我们派出来的,不然谁喜欢自找无聊,去逮耗子玩?”
    金刚寺洞天一役,是三百年内最惨烈的一战,便是尊为陆地神圣的六境人仙,也有几个逃不脱寂灭,陨在了南土。
    青神观罗远真,烂陀寺慈载,寿吾叶氏的叶宫……三大人仙齐齐毕命,他们死后造成的天象动乱,即便有金刚寺人仙出手驱散,也是连绵了月余的雨。
    除此之外,还有摘星宗宗主失了镇宗法器——万象盘,腐丘山山主被打碎半截道躯,靠着幽都剑才挣扎逃命。
    在人仙之下的诸家五境更是陨落如雨,数不胜数。
    在这场三百年未有的惨战中,修成如来禅,拥有神足通的神足僧广慧,他的惊世战力,第一次,真正显露在了人间!
    此战不仅震慑了北地的大小宗门,也震慑了南土的诸势力,以谢家为首的巨室们在权衡广慧的战力后,也转变了对金刚寺的态度。
    今的凤凰骑围剿,这场不远万里的追杀,便是谢宣联合金刚寺的第一步落子,也是显而易见的示好。
    “我师兄!”
    大口吐血,显然已经不支的妙心师太颤抖抬起头,一字一句:“我师兄妙严大禅师!你们为了讨好金刚寺而杀我,就不怕得罪妙严大禅师吗?!”
    “妙严大禅师?”
    在天鬼童子背后几步远,骑着白虎的背剑道人冷笑一声,道:
    “早来进楚地前,我等便询了大禅师的意思,你猜猜,他是怎么说的?”
    “什么?”
    “随意。”
    “什么随意!”妙心师太心头一紧:“什么随意?!”
    “大禅师说随意处置,不用过问他。”骑白虎的背剑道人垂下首,眼中带着嘲弄:
    “师太,你完了,没有人会救你的。一路追来,你出手打死了我三头白虎,这等深重罪孽,令人切齿!我非得把你关在兽房五百年,才方能洗恨!”
    欢畅的大笑声轰隆隆在天际回,震得山丘簌簌作响,在道人边,持着青莲花的女子也抿唇笑了起来,嘴角带着讥嘲。
    无路可逃——
    妙心师太绝望抬起头,四顾一眼,除了三尊命藏外,在天穹还有无数旌旗招展,古战车轰轰烈烈,把她团团围堵住。
    罗网已成。
    现在——
    已经到了最后的收网了。
    “师兄,师兄……”
    妙心师太口中喃喃几句,忽得就垂下泪来:“你这是为何?”
    “杀你之前,却还有件事。”
    天鬼童子看着妙心垂泪不已,淡淡开口道:“酣公和犁斗上人,这两位去哪了?三前明明还在,怎突得就匿了行踪?”
    连问了数次,妙心师太却依旧瘫软在地,并不回复,她像是突然丧失了所有意志,只是一滩无形的烂。
    最后一声喝问,依旧没有答复。这时刻,天鬼童子的面上终于显出了怒色。
    “你逃来西楚长安,无非是想求那冠军侯江炼庇护你,但他敢出手吗?”
    天鬼童子露出狞笑:“老实招来,我还能给你痛快!否则,就别怪我不给大禅师颜面了,兽牢的滋味,你一个妇人可受不起!”
    “吃了。”
    短暂沉默后,混沌的笑声尖利传来,妙心缓慢抬起头,她木然咧开嘴角,发出干呕的声音。口腔里密密麻麻的犬齿层层舒展,露出堵在嗓子眼的人头。
    “吃了。”被妙心吃掉的酣公头颅上下颚僵硬抬起,发出混沌的声音:“我被吃了啊。”
    “不好!!!”
    女子和道人还未反应过来,天鬼童子已悚然一惊,他怒喝一声,抬手化出一只仙凰,要镇杀那新生的诡异。
    噗!
    黑雾陡然肆虐,数十丈的节肢如矛杆探出,当空将仙凰生生扯碎!已是浑沌血模样的妙心嘎嘎笑了几声,将节肢收回腹,她将子一卷,赶在天鬼童子出手前,猛得望空遁走。
    “这……这是?!”
    骑白虎的道人茫然拔剑,一脸不知所措:“这……”
    “又是大禅师的外道,这贼尼姑刚刚合黑魔了。”
    天鬼童子面沉如水,将黑魔与己合炼,这是《易鼎心经》中记载的一门邪功。
    “她那黑魔甚是污秽,贼尼姑成不了的!前面是长安,拦住她!”
    天鬼童子厉啸一声,率先化成一团风追去:
    “真要让她闹了长安,老祖需饶恕不得我们!”
    ……
    噗!噗!!噗!!!
    一连串血炸裂的声音短促而剧烈,不过几个呼吸,妙心的量就由常人大小,膨胀成了一座小城池。
    触手如水母须带,长长垂落,强酸般的黏液蠕动着团团坠下,把地面侵蚀成深坑,这方小城池体量的浑沌块上,无数个妙心的头颅如雨后笋,齐刷刷冒了出来。她们挣扎着扭动,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嚎。
    “江炼,江炼。”
    无数个妙心哈哈大笑了起来:“救我,你救救我啊!”
    ……
    ……
    ……
    长安城,灯市。
    闹。
    像是要把城市翻转过来一般的闹。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桂华流瓦。
    舞龙灯的锣鼓被敲得震天响,高台上的舞女们又换了曲子,笑声、叫声、闹声、马车碾过坚硬的青石巷道,碎石子发出吱吱呀呀的滚动声。
    千门如昼,箫鼓喧腾,一切都笼罩在光里,一切都在闪闪发光,天上和地下,都是两片闪耀发光的虹海。
    古老的城市放着火光,每一条街道都在燃烧,被声浪都蒸煮得沸腾起来。
    但这些闹都像隔得很远,远到听也听不见,怎么听也听不清……白术呆呆转过,看着那个抱猫的女孩子,大片大片的焰火在他头顶轰然炸开。
    她戴着大大的长鼻子面具,像是木偶戏里的模样,像跟呆木头拄在枣糕前。而胖成了球的大猫吃力昂着头,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
    无数的人来来去去,在他的边穿梭有如无物,灯光里所有影,都是暖黄而朦胧的样子,像一场昏沉的长梦。
    白术沉默了良久,突然释怀般笑了起来。
    他觉得全很冷很木,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沉重的衣服上满是雨和泥水,靴子连抬也抬不动。
    可他却又莫名的轻松了起来,像是跋涉终止,他终于走出了潮湿的荒地。潮水在脚边一点点化去,变成了坚硬的泥土。
    “我……”
    面前。
    抱着猫的女孩子已经转过,怔怔打量着他,她的眼神小心而茫然,呆呆穿过满街的灯火,停在他的上。
    “是我。”
    白术摘下脸上的青玉面具,安静笑了起来:“我……”
    轰!!!
    巨大到震怖的声响陡然炸起!天幕瞬间漆黑,一座混沌血组成的城池撞破虚空,强酸如泼雨,从蠕动的芽上狂暴洒落。
    “婆……”
    畸形的诡异血张开了嘴,癫狂的音节从它嘴里嘶吼而出,像是坟地里群鸦的尖叫,又像是一千只蛇齐齐的吐信:
    “婆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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