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哪怕是在一千四百年后,十六岁少年的身高也少有过一米七的,何况古代某个从小就很空虚的公子。
    所以当现年其实还不到一米六的李大德拎着两把一米长的夸张大锤出现在校场上时,活像是个被掏空了身体的龙虾,样子极其滑稽。
    但不明所以的人,没一个笑得出来。
    太特么大了哇!
    黑压压的士兵望着前方那立于马上的身影,心底只一个念头:要是被这锤子砸一下,屎都得被打出来吧?
    北风凛冽,战旗飘荡,人心肃杀。
    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不热血激荡。望着身前经过一个多月的整编训练,全都置换了铁甲,配齐了刀弩的士兵们,李大德豪气顿生。
    在这乱世年代,他也算一方豪强了吧?
    嗯,虽然置办家当的钱都是借的,虽然他还寄居在大哥家里,但这都不是重点。
    “都认识我吗?”
    某东家在这个正月没敢再偷懒,“张氏五禽戏”练的格外勤快,以致声音都比以往洪亮。
    声音划过浪涛,在营中回荡。随着甲胄碰撞,两千人的方队齐刷刷的立正,猛的抬手一锤胸甲,齐声高喝:“参见将军!”
    将军?谁又乱改老子的title?
    李大德挑眉瞥了他大哥一眼,忍下了到嘴边的“叫我东家”,回忆着某剧台词继续喝道:“都知道要去干什么吗?”
    “杀敌!”
    “杀敌!杀敌!”
    齐声高喝的声音汇聚一线,震人耳膜生疼。所谓现代化军事训练的结果就是,这些人未必真的精锐,但看起来绝对精锐的一批。
    侧面围观的李建成与众家将连连感叹,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对!老子就是要带你们去杀敌!”
    前方讲话的某东家忽地举起一只看起来极其违和的锤子,指着北面吼道:“在那边,有十万贼军打过来了!他们见不得我们过好日子,想把我们拉下水。他们仗着人多,裹挟百姓,侵占乡里? 据说连朝廷的精锐都不是对手!老子就不信这邪?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怕谁啊!”
    有些台词之所以经典? 在于只要开了头? 后面便都能顺下来,根本不用回想。
    说到兴起? 李大德脸色都涨得通红,蓦地拔动缰绳? 战马踢踏上前? 举着锤子高喊道:“纵是敌众我寡,我等也要亮出兵器,迎头痛击!狭路相逢……”
    “勇者胜!!”
    两千人的齐声怒吼震慑心神,让围观的众人都心脏狂跳。
    李建成老怀大慰的看着他们家老三? 心说这小子还真特娘的是个天才。
    就在永济城北的军营中杀气激荡? 吼声震天的时候,祁县城北,另有一队人马也同样喊出这句口号,打马杀进了前方的战场。
    李渊必须得承认,什么战略迂回? 什么围魏救赵,都是胡扯? 他这次进兵根本就是轻敌冒进。
    当然了,除了大业九年的杨玄感用的是精锐府兵外? 其余义军多是武装百姓,不堪一击。轻敌才是当下隋军将领们普遍的心态? 也不是就他一个。
    就像最开始他决定率三千西河府兵直接展开进攻时? 一同来的王威和高君雅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三千府兵就不少了。
    他们也和义军交过手? 知道只要隋军发挥正常,打十倍于己的敌军那都是家常便饭。而且从一开始,他们遇到的义军也确如预期那般,就是武装农民的水平。
    祁县至太谷一段,李渊与甄翟儿所部大小十余战,少的时候斩敌数千,多的时候三千人追着几万人砍。连解文水、祁县、太谷、清源之围,声威大震。
    可就在进兵榆次,准备解围晋阳时,出问题了。
    甄翟儿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突然自南面楔进来的钉子,很难说这货连续派了十几波人出来送,是打的试探老李实力的注意还是想要诱敌深入,又或者根本就是发现靠人多堆不死这货,才不得已从晋阳城下带了本部来袭。
    总之,榆次城南的倏一交手,隋军就发现不对了。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这次遇到的敌军皆身具甲胄。
    冷兵器的对决,有铠甲和没铠甲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举个栗子说,当初老李遇到第一波五千人的敌军时,只是一轮长弓齐射,对面就倒了近千。其他士兵都没冲到阵前就转身撒丫子了。隋军士兵所需要做的,就是追在溃兵后面痛打落水狗,尽可量的多砍人。
    可这一次遇到的敌军,同样是一轮长弓齐射,却中者寥寥。除了个别被射脸上的倒霉蛋外,更多的根本就是愣了一下后,把仅扎破铠甲刺进皮肉的羽箭拔掉,继续冲锋。
    三千打两万的战局,在开战半个时辰后就变成了两万打三千。
    甄翟儿这次发了狠,既然动用了麾下精锐,便说什么也要全灭了这股隋军。老李一路从榆次溃退百里,跑了两天两夜仍旧没甩脱,终于在祁县城北被围了个结实。
    “杀!”
    身披明光金甲的李渊手持长弓,连续弯弓搭箭。凡是冲近他百步之内的敌人无不应声倒地。
    隋军结了个鱼鳞阵,盾牌堆叠,死死的抵挡着敌军的冲击。王威与高君雅纵马冲突,试图找寻突围死角。可令人绝望的是,一眼望去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连个主攻方向都没有。
    甄翟儿不谙兵法军阵是不假,但人数优势却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两万人呈圆环状死死的围住隋军,没有主攻方向的另一层含义,就是每个方向都在主攻。隋军只要稍有松懈,鱼鳞阵就会变成刮鳞阵。
    隋军的阵势在慢慢缩小。后方的士兵捡起前方战友掉落的铁盾,继续补足缺口。弓箭不断从头顶射出,步槊自盾牌缝隙突刺。倒下的敌军远比隋军要多,但却有更多的身影狂吼着扑上。
    “唐公!叫亲卫护着您突围吧!”
    一脸血点子的高君雅策马来到李渊身侧大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以老李的个人武力以及他麾下亲兵的精锐来说,只身突围倒是不难。但换言之,这就等同于要他抛弃部下跑路了。
    他才刚上任太原留守,有些不太想干这么没品的事。闻言便也不搭话,只是举起弓箭,把一个刚扑到阵前高高跃起的士兵给射穿。
    眼见他这副做派,高君雅狠狠叹了声气,又转身回到另一方向,喝令着保持阵型。
    品级最高的长官不撤,他和王威就更没法撤了。便只能希望老李别那么死心眼,准备跑的时候告诉他们一声。
    混战中心,仍旧身围虎皮的甄翟儿正在那跳着脚的大骂,呼喊着手下快点弄死阵中那几个当官儿的,自己却并不上前。
    李渊的箭法还是很恐怖的,几乎算例不虚发。自打第一次偷袭就对方连续射死三个心腹亲兵后,他就再也没靠前过了。
    不过甄翟儿也打定了主意,就算今天把人都拼光也得留下老李。太原郡不允许有他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便在这时,南面有马蹄声响。
    一支奇怪的骑兵队伍出现在战场边缘。
    说奇怪,是因为这伙人没有旗帜,没有标记。所有人俱是黑衣黑甲,甚至连战马上的具装都是黑的。在阳光下泛着寒气,如同九幽而来的浮屠。
    怕是就连皇帝都想不到,老李上报的右骁卫那一百战马具装的战损,其实是他儿子给贪污了。
    像是心有所感,甄翟儿和李渊都把目光投向南面。前者诧异了一下,随即不屑冷哼。
    卖相倒是很唬人,可一百人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
    当先一人忽地拔出战刀,指向战场人海:“狭路相逢……”
    “勇者胜!”
    百人齐声怒吼,战刀齐出。没有变阵,也没有迂回,一百骑兵就这么以杂乱的方阵加速向战场撞来。待靠近时,所有人便同时抬手,自盔上拉下铁制面罩。
    这一下,就真的是来自地狱的铁浮屠了。
    “去灭了他们!”
    甄翟儿到现在也没把这一百骑当回事,只挥了挥手,便有后方分出一个千人队,转身冲向骑兵方阵。
    能听到突然响起的碰撞与喊杀声,还有些刺耳的摩擦。前者听得清晰,知道那是战刀自铁甲中拔出时才会有的声音。可当他再回头看时,铁骑如泰山压顶,已然冲到近前。
    那个千人队,已经残了。
    “恁娘,这么凶?”
    甄翟儿虎目一瞪,劈手抢过手下一支铁矛,狠狠的超当先的骑士投去。就听“当”的一声脆响,铁矛钉在黑色的甲面上,却是弹了一下便没了踪迹。别说是伤害,就连停顿都没造成。
    便在这时,前者隐约瞥见黑色骑兵间似有人持巨弓,箭指自己。
    暗道不好,下意识的扯过身侧亲兵挡在身前。只听“噗”一声响,一枚羽箭已然穿过亲兵的喉咙,擦着他的脸颊又射入身后一人的胸口。
    这箭法,与老李如出一辙,力道却更甚老李。
    “擒贼先擒王!杀了那个穿虎皮的!”
    李世民的声音自阵中响起,无数似泛幽光得铁面孔洞看向了甄翟儿,令后者亡魂皆冒。
    “他娘的,打不过!撤!快撤!”
    与此同时,李渊也抬手指向这边,怒吼着下令:“全军突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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