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绻,同样是关东豪强之一,此人来自楚地,和熊达、熊耳两兄弟算是老乡。只不过熊氏乃顶级豪强,景绻就差得远了。
    他在关东豪强之中,名列倒数第二,也就比魏丈强了那么一点。
    现在景绻正躲在自己的宅院之中,写一封书信。
    始皇帝已经规定,废六国文字,行小篆。但是景绻却依然用楚国文字写信,不仅如此,他还按照某种规律,故颠倒了每个字的顺序,所以这信是一封双重加密的密信。
    这封信,是写给项梁的。不错,在豪强当中,不显山不露水的景绻,其实是反贼项梁的人。
    这一次他进入咸阳,并不是想要科举加分,也不是畏惧始皇帝的威势,而是想要替项梁打探虚实,甚至有朝一日,做项梁的内应。
    在信中,景绻说咸阳城的局势,比他们当初预计的要坏。
    原本按照项梁的估计,咸阳城中的朝臣,明争暗斗,混乱不休,可以拉一批大一批,从中取利。
    但是景绻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咸阳权贵,似乎比想象中要团结。他们除了痛骂槐谷子之外,似乎对别人不是太痛恨。或者换而言之,槐谷子这搅屎棍的存在,吸引了所有的火力,将其他的矛盾都盖下去了。
    紧接着,景绻建议项梁,不要对槐谷子再抱有任何希望了,此人已经彻底的投靠了秦人。应当立刻杀了此人,免得他屡屡坏了大事。
    除此之外,景绻又写道,刺秦计划,正在进行中,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纰漏,估计再有月余,便会有效果了。
    写完这信之后,景绻将竹简捆扎好,密封在竹筒里面,选了一个忠诚可靠的家人,骑着快马向楚地去了。
    其实写这种密信,用商君别院出产的仙纸最方便,但是景绻总觉得,用槐谷子的东西,心里面太别扭。所以还是坚持传统,用了竹简。
    景绻写完了信,在自己房间中呆了片刻。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就没有那种阴沉与老谋深算了,又变成了一团和气。
    他走到花园之中,浇了浇花,又看了看鱼,然后倒背着手走到了儿子的房间当中。
    景绻有七个儿子。只养大了三个。这三个儿子当中,两个还没断奶,剩下一个是长子,年方十八,名叫景告,很老实,很勤奋。现在正在窗前读书。
    景绻走到他身后,看了看竹简上的字,发现是关于实务策的内容。
    这孩子自问自答,先将当今治理天下的难题提出来。然后又从诸子百家中找答案,博采众长,拟定出自己的回答来。
    景绻看了看,回答的倒也不错。但是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老子我是反贼,你却在这里孜孜不倦的想要考科举。将来项梁在南方举兵,我是要在朝中作乱的。这天下都要是我们景家的了,你在这读书,读书有个屁用。
    景绻在心里面破口大骂,却不敢在嘴里说出来,毕竟这孩子太老实了,这种大事,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可就全完了。
    这时候,景告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累了,但是他揉了揉眼睛,继续读书。
    景绻忍不住说道:“告儿啊,不要读了,休息休息吧。”
    景告摇了摇头,说道:“使不得。我要与咸阳权贵争,还要与关东豪强争。这科举,竞争激烈啊,若现在不用功,明年就没有加分了。所以今年一定要一举成功。”
    说完之后,景告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大声诵读起来了。
    景绻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
    这时候,管家跑过来,对景绻说道:“主人,熊达命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景绻接过来,发现这信是用仙纸写的。
    景绻不由得感慨:“这熊达,真是奢侈啊。”
    他展开书信,发现里面写着,三日之后,大伙齐聚谪仙楼。田敬要宴请谪仙。
    景绻看的连连冷笑:“宴请谪仙?被人当众打了两个耳光,还要宴请?这分明是赔罪吧?这个田敬,真是把关东豪强的老脸都丢尽了。”
    随后,景绻对管家说道:“告诉来人,三日之后,我一定到。”
    管家答应了一声,躬身走了。
    景绻想了想,又找来了另一个仆役,低声吩咐道:“去告诉高先生,今夜三更相见,有要事相商。”
    那仆役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
    夜深人静,景绻悄悄的从家中走了出来。
    他只带了管家一个人,没有点任何灯火,只借着天上的两三点灯光,一路疾行,很快到了一座宅院的后门处。
    这里,竟然是谪仙楼的后院。
    管家悄悄的走出来,嘎嘎的叫了几声,像是有一只乌鸦在鸣叫。很快,院子里面也传来一阵嘎嘎声。
    随后,角门打开,有个人钻了出来,站在了景绻面前。
    景绻低声说道:“高先生?”
    那人低低的嗯了一声:“去那边说。”
    两个人走到了角落当中,至于管家,在向远处走了几步,为两个人望风。
    景绻低声说道:“机会来了。三日之后,田敬熊达等人,在谪仙楼宴请槐谷子。”
    高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总算等到这个机会了。”
    景绻说道:“这几日,高先生好好休养,争取到了那一日,震惊四座。据我所知,槐谷子此人,最喜欢谄媚皇帝,见到先生之后,必然会引荐给皇帝。到那时候,先生便可以刺秦了。”
    高先生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就回到了谪仙楼。
    景绻倒背着手,摸黑想自己家宅院走去。一路走,一路盘算着:只要高先生进了皇宫。事情便好办了。他若刺杀成功,皇帝死,天下大乱。他若刺杀不成功,槐谷子作为举荐人,必定受到牵连。我再蹿腾田敬,四处造谣,就说高先生是槐谷子的人。如此一来……槐谷子这个祸害也可以除掉了。
    “嘿嘿嘿……”景绻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在黑乎乎的夜色中,这笑声格外的瘆人,跟在身边的管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使劲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
    翌日一早,商君别院迎来了一个客人。魏丈。
    魏丈这人,实力弱小,因而胆子也不大。前两天李水打了田敬两个耳光,有点把他吓着了,所以想趁早来拉拉关系。
    可惜在门口的时候,他被牛犊给拦住了。
    牛犊向他所要门票,十万钱一人。
    魏丈倒还真不知道这个规矩,有些犹豫的问道:“为何……为何拜访谪仙,还要交钱啊。”
    牛犊说道:“你既然知道里面住着的是谪仙了,还多问什么?整个商君别院。仙气浓郁,逗留一个时辰,都可以强身健体。十万钱买个身强体壮,很划算了。”
    “别说是你了,丞相王绾,博士淳于越,内使赵腾,谁来了不得交上十万钱?你若不信,可以去咸阳城中打听一番。”
    魏丈听得震惊不已,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谪仙的居所,确实不应该随便让人出入。
    紧接着,魏丈又有些庆幸。幸好是交钱就能进啊,否则的话,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哪有资格拜见谪仙?
    于是他对牛犊说道:“然而,我身上没有这么多半两。这可如何是好?”
    牛犊说道:“十万钱只是一个标准,不一定必须交半两。等价的黄金或者珠宝玉器皆可。”
    魏丈有点为难。宝贝他确实带了几样,可那是献给谪仙的。如果当作门票交给了门卫,难道过一会要空着手见谪仙吗?
    魏丈有试探着问:“能否赊账?”
    牛犊说道:“能是能,可你有些面生,赊账之后,携款潜逃,我去哪找你?”
    魏丈正在发愁的时候,远远的看到黄狗了。连忙叫了一声:“黄狗兄。”
    黄狗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魏兄,你怎么来了?”
    牛犊说道:“你们认识?”
    魏丈连连点头。
    黄狗对牛犊说道:“这是我的至交好友,你可不要为难他啊。”
    牛犊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打个九九折好了。”
    随后,牛犊让魏丈在一张纸上写了欠条。
    魏丈一边写,一边感慨:“想不到黄狗兄弟,在商君别院有如此地位。只是一句话而已,就让我省了一千钱。”
    进入商君别院之后,魏丈见到了李水。李水听说魏丈是交钱进来的,对牛犊大为抱怨:“魏丈与我乃至交好友,几乎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他第一个买了我们的宅院,第一个拜访我们商君别院。你竟然让他交了十万钱才放进来?你良心何在?”
    牛犊干笑了一声,说道:“打了九九折的。”
    李水哦了一声,说道:“这才像话,要待人以礼嘛。继续保持。”
    牛犊答应了一声,又喜滋滋的去守门了。
    魏丈本来有点害怕李水,现在听到李水的话之后,顿时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心想:“谪仙在田敬府上,何其霸道?可今日待我,竟然如此厚道,如此平易近人。谪仙,是个念情的人啊。”
    魏丈连忙将礼物送了上去,李水看了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他进了屋子里面,请他吃了一碗饺子。
    魏丈赞不绝口。
    李水笑眯眯的问道:“魏兄造访,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魏丈有点犹豫:我该怎么说?难道说专程来套近乎的?
    他想了想,说道:“昨日我接到熊达的书信,说三日之后,田敬要在谪仙楼宴请槐大人。不知道槐大人是不是答应了。”
    李水说道:“答应了。”
    魏丈说道:“大人还是小心一些为好。田敬此人,我与他接触不多,不过也听过他的名声,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日前谪仙与他有些抵牾,我怕他会在酒宴上报复大人啊。”
    李水愣了一下,说道:“此人,如此阴险?”
    魏丈点了点头:“昔日他家中有一老奴,将近四十岁,才得一子。就因为这奴产子与他的儿子吵了几句,他便命人缢死了这奴产子,任凭那老奴如何哀求,始终无动于衷。”
    “唉,田敬此人的口碑,在关东,可不太好。大人还是小心为上,君子不立危墙啊。”
    李水点了点头,忽然发现,这魏丈可以发展发展,做自己的眼线啊。
    他在六国豪强当中,受人轻视,又对自己十分尊敬,如果有他打探消息,那么对付起这伙潜在的反贼来,就方便多了啊。
    想到这里,李水拍了拍魏丈的肩膀,亲切的说道:“魏兄,你我相见恨晚啊。我决定了,日后你来商君别院,给你打九折。过一会走的时候,我命人退还给你九千钱。”
    魏丈感动的热泪盈眶:“谪仙待我一片赤诚,我真是……必当以死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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