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夕颜脸上挂着翔乾从未见过的表情。
    看来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些,而我帮他打破了这层窗纱。“你长得最像我,脾性也最似我年轻时。但你要知道,我们天角家族的族语可是‘无比智慧,无比坚韧。’,无论掷到的是硬币的哪一面,都要——”
    “都要勇敢面对。”夕颜扑倒翔乾怀中,双手扒着他的双肩。她的红发融进父亲的红发。同样的火红,一如四周飞舞的金秋落叶。
    看来夕颜这边妥了。翔乾心想。那么,应该尽快启程前往汴安。晨辉和夕瑞也要带去,该让他们两个见见世面了。晨耀和夕瑶还小,就别去了。而晨光作为继承人,得把他留在锦绣城,学着处理大小事务。安文...我的好夫人,想必她也想家了。我要带她去吗?她一定会要求跟着去的。可我放心晨光和晨耀吗?哦,差点忘了,绯莲可以照顾他们。有绯莲在,我大可放心。
    晚餐后,翔乾把晨光叫到大厅。除了门口的侍卫,没有别人。
    这就是我的长子,我的继承人。翔乾心想。晨光不胖不瘦,体格适中。他和安文太像了,连脾性也是如此。在人前,他把一切都干得十分漂亮;在人后,他却把自己留给音乐...晨光的人生就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太阳;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低下头来——这时,他才是他自己吧。
    “孩子,你出生的那天,我就为你想好了名字。但直到你的第一个生日,可以命名时,我才将它轻声唤出:晨光。我谨慎地将你抚养成人,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天角。我们天角家族一直以来都是以力量和智慧统治着森林地区。但是,我儿,真正的统治之道是守护平衡创和谐,消灭痛楚与苦难,给人民幸福与希望。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的生命终将消逝;那是,你便是锦绣城公爵。”
    晨光很困惑。“父亲,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难道...”
    你小子别瞎想。“晨光? 我带你母亲、夕颜以及夕瑞、晨辉去汴安城后你就是锦绣城代理城主。”
    “父亲,我恐怕难以胜任? 但一定尽力而为。”晨光又来这一套。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翔乾俯视着儿子。“还有一件事。今晚你去圣堂守夜,带着这把剑。”他把自己的佩剑赤红漩涡解下来,交给儿子。这是一把由泰坦钢打造的双手巨剑——世上没有什么比泰坦钢坚韧。而如今这样的剑已经不多了。因为,要锻造泰坦钢,需要宗师级铁匠与恶魔之血。虽然后者在大洋对岸还可以搞到? 但前者? 真是几乎绝迹。
    儿子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变马上变出一副喜悦的神情。说实话? 这个表情变化也太刻板了。
    第二天,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便进入城堡? 观看晨光的册封仪式,虽然任何一个拥有骑士身份的人都可以册封骑士,但这毕竟是锦绣城的继承人。翔乾一定要亲自主持。
    早上? 翔乾特别嘱咐夕颜? 这种场合千万别乱穿衣服? 因为她被安排当着公众的面念诵来自家族的祝福语。她戴了一顶鲜绿礼帽? 身穿鲜绿色羊毛长袍,用一根红色系带束起腰部? 还披了一件蓝镶边的酒红色披风。
    哦——她正如我年轻时一样健壮而精瘦。翔乾看着女儿? 心想。如果夕颜是男孩? 一定会是一位优秀的骑士。
    翔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主持完册封仪式的? 他一门心思都在晨光的前途上。他的晨光十二岁前孱弱不堪? 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才把这长子培养到现在的样子。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晨光在人前极力表现? 在人后却依旧孤僻,以至于有时整夜与竖琴为伴,废寝忘食。他要是有夕颜一般的野劲儿该多好啊!甚至他的长相也一点儿看不出翔乾的影子? 倒像极了他的母亲。
    晚上,又少不了一场宴会。然而? 这时来了一封急信。
    翔乾只觉不妙:陛下让我明天就动身?这么急?汴安城发生了什么?
    ——东华大陆——东华王国——日歌峡谷——汴安城——永鑫历398年8月29日——
    “听说锦绣城的天角大人过几天就要到了。”余晖沐夏边走边听着路人说。
    余晖沐夏是骑士余晖璞的独女,她也把自己当作一个骑士。她从小就跟父亲走遍西洋各个城邦,见证了父亲由高贵的骑士沦为为钱而战的佣兵。当父亲决定回到故乡并重拾骑士的荣誉时,沐夏请求父亲册封自己为骑士。然而,已经没有领主愿意接受父亲的效忠。父亲只好再次像一个佣兵一样,接受汴安城里一个工匠公会——翡翠之手的雇佣,成为这个公会总部的保安队长。
    沐夏生的高高瘦瘦,又锻炼得强壮起来。她有一头落日般的浅黄色短发,用大洋对岸的艾桑德亚城邦产的软皮筋扎成该城女士流行的马尾状发辫。她遗传了父亲的棕色眸子,遗传了母亲的薄嘴唇和小鼻子。她娇小可爱的脸庞绝对不会透露出她的体格有多强壮。
    随父流浪于各大城邦期间,沐夏除了习得一身好武艺,学会了古老的哈摩恩语,还得到了一身合适的装备:一套暗红色链甲,一双黑铁战靴,一件较小的钢全盔,以及一把由寒铁和血色魔钢锻造而成的双手巨剑——其威力仅次于泰坦钢剑。当她拿到这把剑时,父亲说:“这是你的战利品,它属于你。”于是,沐夏将它命名为“惩戒者”。然而,平时跟父亲待在翡翠之手总部,她可不会穿戎装。她习惯穿一身橘黄色裙装,饰有黑色镶边与花纹。
    翡翠之手早先接受王室的招标,重建位于汴安港口区旁的、被战火摧毁的王家翡翠花园。由于财政大臣青枝云飞开价甚高,翡翠之手投入了所有他们能投入的石匠、木匠、园艺师,以及尽可能质量上乘的石料、木料、各种进口的名贵花卉苗木。在施工期间,不断有负责此事的贵族官员向翡翠之手保证,他们会付给丰厚的报酬。最后,甚至把价钱许到了十五万金币。于是翡翠之手光原料都投入了六万金币,更别算其他开支,以及最后要付给工人、匠人们的工资。但既然最后能得到十五万,这也就没什么了,利润还是挺可观的。
    今早,王家翡翠花园终于可以交付了。然而,一切仿佛是个骗局。
    军情九处总司令、内阁重臣逐咒允灼大人亲自前来。“会长先生,你们做的很好。”这位情报头子笑了笑——没错,在沐夏看来,逐咒大人和大洋对岸各城邦的情报头子没什么两样。
    “大人,谢谢夸奖,匠人之心理应尽善尽美。”翡翠之手会长远途温回礼道,“不知报酬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我证实为此而来,先生。国王陛下说,翡翠花园的造价竟然超过了四万,很不可思议。于是,他准备辞退财政大臣——可惜青枝大人遭到暗杀——以及惩办那个漫天开价的属吏。”
    远途会长似乎站不住了。“大人,那这...我们...”
    “王室会拿出四万金币,作为你们辛苦工作的报酬,但没有更多了。你们知道的,现在时局艰危啊。一不小心,叛乱的种子便会生根发芽、四处蔓延......”这情报头子不知是忍不住还是故意的,总之他的笑容看起来奸诈无比。
    沐夏不能就这么看下去。她当佣兵期间,就是个“毒舌”,让心怀不轨的家伙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大人,”她走上前,朝这军情九处总司令狠狠地瞪上一眼,“请问陛下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他以为四万就能打发我们?他是不想——”
    “够了!”会长远途温喝止住沐夏,“别对大人这样说话。”然后他转向司令,“大人,实在抱歉。”
    “没什么,刁民从小刁习惯了嘛。话说回来,若价钱之事有异议,尽管找陛下谈辩。不过,我倒有个好法子,可别说是我说的哦......这样,咱们的好陛下向来都是在混乱的时候才听得进去人话......你们可以上街游行,表示抗议......”
    正在会长假装听着他胡扯期间,这情报头子突然停止并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待到人走远后,会长爆发了,“真是岂有此理!!!”
    会长的怒吼把门口站岗的沐夏的父亲余晖璞引来了。“会长,究竟怎么回事?“
    “那群天杀的贵族老爷和这暴君欺骗了我们!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远途温怒不可遏。“第十八层地狱留给他们!”
    “到底怎么了?”余晖璞仍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时,沐夏替会长解答道:“王家翡翠花园......我们只能拿到四万金币的报酬。”接着,沐夏将具体情况分析给父亲。期间,会长沉默地出了公会总部,在场其他人也都怀着沉重的心情一个个离去......
    第二天,会长将公会中的几名重要成员,包括沐夏和她父亲叫到一起,商量着对策。“四万金币连本都回不了,我们必须要求更多。”
    “这群王八蛋!”白胡子石匠天启亚康小声咒骂道。“不管再怎么努力,我们终究是回不了本钱。还有那些工人们、我手下的匠人们,他们又怎么办?他们的妻儿老小又怎么办?我们被夹在两座大山里头啊!”在场的翡翠之手成员们吵嚷起来。
    “这件事必须得到妥善解决。”会长用他仅存的理智压住场面。
    年轻的红发木匠兰开达隆暴怒着跳起来,“会长,事情不明摆着吗?他们压根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他们把我们当猴耍!”随即他被会长呵斥着坐下。
    老迈的花匠奈黄秋贵咳嗽两声,不紧不慢地说:“贵族老爷和王公大臣们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眼里过呢?”
    “可这是赤裸裸的欺骗!”沐夏反驳老人,“这就是贵族的道德?这就是骑士的荣誉?真是见鬼!”她义愤填膺,满腔怒火不知朝谁发泄。大洋对岸贸易城邦的统治者绝不敢小瞧商人、匠人的力量,否则他们会吃尽苦头,统治不稳。
    “住嘴!”余晖璞喝止住女儿。“这与骑士的荣誉没有关系。你只需要保证自己像个真正的骑士就够了。”
    沐夏咽了一口唾沫,酸酸地说:“是,真正的骑士会惩罚坏人,保护弱者。”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会长?”兰开达隆仍未控制好自己。
    会长摇了摇头,“我会尝试与王公们进行交涉,尽量争取我们应得的利益。若是不成......”他沉思片刻,“不久,锦绣城的天角大人一家会来,而天角夫人是国王陛下的妹妹。宫廷重臣们会随王室出城迎接,届时街道上也会挤满了平民百姓。我们应该发动尽可能多的人进行游行示威,让全城人都知道这件事。至少,我们可以给王室施加一些压力,挽回更多损失也不是没可能。前提是,我们的斗争必须是合法的。否则,他们半个铜板也不会给我们,还可以依法取缔我们的一切......”会长远途温一脸严肃,“现在游行行为依然合法吗?”他突然问。
    “合法。”白胡子石匠道,“很久没人这么干过了,但它没有被明令禁止。”
    “尽可能地动员更多的人,如果不介意,把自己的家人也带上。”
    散会后,沐夏带上自己的瑟银匕首上街,穿过桂鱼巷,拐入隆庆大道,不一会儿向左转进古塔丘东的黑钟街,进入“团圆小狗”公共食堂。她要了一大木杯酸啤酒和一点儿熏咸肉,寻了个僻静的角落,随随便便地吃了起来。
    “爵士?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如既往地轻佻而充满活力。
    沐夏知道这是谁——还能是谁?枯叶彦旭,除了他没别人了。这家伙第一次知道沐夏自诩为骑士时,就开玩笑说:“那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爵士?小姐?”
    见她不动声色,他坐到她旁边。“你看起来挺不高兴嘛,谁惹你啦?怎么不揍他一顿?这不像你啊。”他凑到她面前,扮个鬼脸,“你到底是怎么啦?夏夏?”
    沐夏涨红了脸,原想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一把将彦旭推个四脚朝天,转念一想又只好作罢。她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这个年轻的武器商。这家伙有二十几个会使武器的的弟兄,多是街头混混、流浪汉、小商贩。也许可以动员这些人参加游行示威呢。
    突然,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进入食堂,取餐后坐在离沐夏和彦旭不远的地方。这群人有五个,其中一个还用兜帽遮着头部,其他四人也都穿着连帽斗篷。沐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兜帽男的声音特别像今天见到的某个人......这人旁边坐着的另一个黑发男子极其丑陋:嘴巴大得不合比例,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最糟糕的是还生了一对招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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