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张垚垚的舅爷有多少个,但苏昌和肯定是其中之一;也不知道“舅爷之孙”有多少个,但是掉进海里淹死的,大概只有舒雨桐一个。
    巧合或许会有,但不会这么多。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佟童愣了好长时间。耿小庆又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紧张地晃着他的胳膊。过了好半天,佟童才幽幽说道:“如果是真的,我要弄死张垚垚。”
    耿小庆浑身一凛。
    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这样的男朋友让她感觉很害怕。
    但佟童只是关上了台灯,轻声道:“睡吧,睡吧,你男人不是暴力狂。”
    耿小庆不胜酒力,又以为男朋友只是正义感爆棚,想替那个无辜的“舅爷之孙”教训张垚垚。殊不知,那位死而复生的“舅爷之孙”,正是她的枕边人。
    佟童的淡定只是装出来的,一团火焰在他胸口熊熊燃烧着,下一秒钟,火山就要喷发了。
    跟张垚垚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关系,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而且都已经远到那种程度了,他也不觉得张垚垚是个跟他年纪相仿的表哥。以前他只是讨厌张垚垚的为人,但是在得知走失的秘密那个夜晚,佟童对他的厌恶,变得更立体起来。
    一晚上没睡着,佟童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会是主动走向大海的那一个。他小时候就很温顺,且胆子很小,所以他坚定地认为,二人之所以会走丢,肯定是张垚垚在作妖。
    第二天一早,他一反常态,没有给耿小庆买早饭,而是径直出门去了。待耿小庆想起他那句“我要杀了张垚垚”时,他已经坐在张垚垚的工作室里等他了。
    由于前天晚上跟梦中情人共进晚餐,张垚垚的心情格外舒畅。至于那个没送出去的奢侈品手表,他也并不心疼,找机会再送给哪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罢了。反正没有白买的东西,能钓到一个是一个。而他能想到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钱茜茜。
    那小妞家里虽然富甲一方,是临市响当当的大户人家,但她之所以能成为“人间迪奥”,那是因为跟她妈的工作有莫大关系。她现在还是一个学生党,买几万块钱的手表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都能想象钱茜茜叫他“好哥哥”的情形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拉拉钱茜茜的小手。她才二十岁,小手肯定又滑又嫩,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一想到这些,张垚垚别提多兴奋了,走进店里时,还耸着肩膀,一窜一窜。他的“春野女孩”一号立刻迎了上来,说道:“来了位先生,要拍结婚照。看起来气度不凡,应该是个人物。他还放出话来,除了老板,我们这些人他一概不见。”
    “春野女孩”二号也附和道:“他挺傲慢的,要不是看他长得还行,我都想把他赶出去。”
    张垚垚摸了摸二号的下巴,笑道:“长得还行?跟我比呢?”
    二号娇嗔道:“你们俩风格不同,他更硬朗些,要说模样,肯定是老板更帅呀!”
    哪怕只是员工的恭维,张垚垚也听得心花怒放。他一面说着“我来会会这号人物”,一面大摇大摆地朝二楼走去。就在上楼时,他脑海里想的还是如何追求耿小庆,如何拉钱茜茜的小手手。想到这些,他欢快地吹起了口哨。
    二楼是一个会客区,客人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而是大摇大摆地坐在类似吧台旁边的那种高脚椅上。听到他的脚步声,客人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来,冲他挥了挥手:“嗨,张公子,好久不见。”
    在客人转过身的一瞬间,张垚垚脑海中那些美好的念头全都烟消云散,欢快的口哨声差点儿变成刺耳的尖叫声。
    他做梦都没想到,坐在那里等他的,居然会是老冤家佟童。
    “张公子,紧张什么啊?这是你的地盘,我刚才放肆了一下,你应该生气,而不是害怕。”
    张垚垚不敢生气,他依然犹豫着站在门口,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来我这里,我确实挺意外的。”
    “是吗?”
    佟童反问道,一站起来,张垚垚更害怕了,差点儿就要夺命而逃了。佟童的反问是理所应当的,他的女朋友跟曾经的(现在也是)追求者一起去城堡吃烛光晚宴了,还是追求者极力邀请的,佟童能咽下这口气吗?
    如果不是因为楼下那几个“春野女孩”,张垚垚肯定会落荒而逃,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听我的员工说,你是来咨询拍婚纱照的?”
    “你说呢?”
    佟童一挑眉,张垚垚就想起被他痛打的经历。再加上几个月前他被几个彪形大汉打过一次,痛苦的回忆再度涌上心头。他嘴角哆哆嗦嗦,声音微微发抖:“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你说呢?”
    接连两个“你说呢”,张垚垚快被折磨疯了,他心一横,说道:“昨天在酒会上遇到耿小庆了,她跟我说,在我家的楼梯里出过事,为了给她赔罪,我请她吃饭,怎么了?”
    佟童冷笑道:“看来你还是知道我因为什么而来。”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给耿小庆赔罪的。”
    “只是跟她赔罪?”佟童步步紧逼,问道:“你没有给她买贵重的礼物?没跟她说火热的情话?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张垚垚疯狂吞咽唾沫,佟童简直在他身上安装了一个摄像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佟童眼皮子底下。在佟童的压迫下,他不敢不承认那些话;但是在佟童面前,他又不敢说假话。
    他犹豫着,踟蹰着,佟童在那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冲他招了招手,亲切地说道:“过来,你过来。”
    佟童的语气像是在唤一条听话的小狗,尽管感觉很委屈,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张垚垚还是很听话地走了过去。不知那些曾经被他欺负过的同学,是不是也曾经历过这番战战兢兢,以及万分屈辱?
    他还想着解释一番,佟童又说道:“年初你挨打的时候,我本来想把高衙内的下场告诉你爸的,但你爸是个好人,我不想以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跟他说话,也不想吓唬他。但是吧,你很有必要了解一下——对了,你知道高衙内是谁吗?”
    张垚垚的确不太知道,但又不想承认,便很聪明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对国内的这些名人不太了解。”
    佟童原本打算全程假笑,但是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垚垚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又担心他耍什么花招,正忐忑不安地等着,佟童才说道:“嗯,你说他是国内的名人,倒也不算错。不过呢,他是宋朝的名人,仗着一个有权有势的干爹,调戏良家妇女,然后被人割了小xx。”
    张垚垚忽觉下身一痛,急忙将两腿并得更紧了些。看到他的窘态,佟童才正色说道:“所以,你昨天跟我女朋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否则……”
    佟童的目光一投射过来,张垚垚更加紧张,连忙把他问的那些全都“招”了。当然,还是免不了避重就轻,佟童追问道:“你有没有跟我女朋友告白?”
    “……你又没跟她结婚,我表达我对她的爱意,怎么了?”
    张垚垚坐在佟童对面,在他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之后,佟童冷不丁地飞起一脚,茶几狠狠地撞到了张垚垚的膝盖上,张垚垚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面对凶神恶煞的佟童,他再次默念“保命要紧”,便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骚扰她了。”
    “你这样恬不知耻地插足我和小庆之间的感情,还振振有词,我没把你的腿打折,已经足够仁慈了。”张垚垚的办公室里有笔,佟童便从兜里掏出一个记事本来,推到他面前,说道:“把你们昨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全都写下来。要是有半句遗漏,哪怕我再次被你弄进派出所,也会把你打成植物人,咱俩同归于尽。”
    耻辱啊耻辱!张垚垚心不甘,情不愿,但没有办法,为了以后拉更多女孩的小手手,他只能选择忍辱负重。他顺从地写着,佟童感到非常欣慰,只是看到他写到“舅爷之孙”那一段,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舅爷之孙?他没有名字吗?”
    张垚垚不耐烦地说道:“那时我才两岁,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哦,对了,我妈好像说,他叫‘桐桐’?”
    说到这里,张垚垚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桐桐’和‘佟童’。
    再加上佟童似笑非笑地打岔道:“你不会是诅咒我吧?你妄想把我杀死在你的意念当中。”
    这样一来,张垚垚更没什么可怀疑的了,他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对那时候的事一无所知,连他怎么掉进海里淹死的都不知道。我妈还说,那个孩子是个傻子——确切地说,是个智障儿,不仅发育迟缓,连话都不会说,就算长大了,也是全家的拖累。早早死了,对他,对家庭都是解脱。”
    事到如今,佟童百分之百确定,当年自己“被死亡”,原来跟张垚垚有莫大的干系。从顾美荣的态度来看,那次意外八成是张垚垚导致的。否则,她没必要用那些“傻子”“拖累”“解脱”之类的字眼,来减轻她儿子的罪恶感。
    佟家家破人亡,可他们轻飘飘几句,便将罪行全都掩盖了过去。
    张垚垚害怕佟童眼中的寒光,再度解释道:“我是说真的,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不是诅咒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孩子的确叫‘桐桐’。”
    佟童感觉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但是他还是强笑了笑,说道:“这些也写下来,一字不落,全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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