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淑珍离开了工行,先去了父母家里,把自己准备调去工行的事情,和父母亲说了,老谭听完了谭淑珍的话,一直沉默着,谭师母一听就开心起来,叫道:
    “真是太好了,工商银行,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珍珍,你可不要糊涂,什么都不用想,马上调动,错过这个机会,你后悔都来不及。”
    谭淑珍说,我已经想好要调过去了,也答应了人家行长,现在就是,担心局里会不同意。
    “由不得他们不同意,局里要是哪个不同意,珍珍,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去问问他们,你们凭什么不同意,要说卖命,你也给剧团卖了快二十年了,得到了什么,他们要是不同意,好啊,就让他们在局里,给你安排个好位子。”谭师母叫道。
    老谭在边上啧了一声,谭师母看了看老谭,骂道:
    “你个老糊涂,不要啰里啰嗦,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剧团已经不是你那个时候的剧团了,别以为还天天都有鲜花和掌声,再这样下去,我看除了西北风,屁都不会有,你好好为女儿想想。”
    老谭终于忍不住了,叫道:“谁啰嗦了,我坐在这里说什么了吗?我一句话都没有说,都是你一个人,喋噗喋噗在说。”
    “你嘴上没说,但是你心里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又想扯什么演戏是一辈子的啦,国家兴婺剧一定会兴啦,现在不是唱高调的时候。”
    谭师母骂骂咧咧的,谭淑珍在心里暗笑,觉得这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老娘靠得牢。
    “你有没有和老贵说?”谭师母问。
    谭淑珍摇了摇头:“我还没回去呢,银行出来就到这了。”
    “不行,老贵也是和你老子一样的脾性,人爬到头上拉屎,也不敢吭一声的人,我一定要和他交待清楚。”
    谭师母说着,就走过去拿起电话,拨通了婺剧团的办公室,电话里是冯老贵,谭师母说:“你马上到家里来,珍珍在这里。”
    过了十几分钟,冯老贵到了,一进来就觉得房间里气氛不对,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他看看老谭,老谭铁青着脸,坐在那里,头扭向一边,看看谭淑珍,谭淑珍拿着奶瓶,正专心致志地在喂女儿吃奶,没有理他的意思。
    冯老贵只能问谭师母:“妈,你打电话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
    “珍珍要调去工商银行,这事,你去帮她和局里说。”谭师母说。
    “调工商银行?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冯老贵问。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这里也是刚刚才定下来,所以打电话叫你过来,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冯老贵踌躇着,过了一会才嘀咕道:“我觉得不太好吧,我在办公室里,天天劝人家要安心剧团的工作,可结果自己的老婆是第一个走的,这以后……”
    “安心什么工作?剧团里的人一个都不走,你有什么工作给人家做,你是有戏给人家排还是有演出给人家。”谭淑珍没好气地说,“你坐在办公室里,和人说这些话,亏不亏心,你以为你是为人家好?你这是在害人家。”
    “我怎么害人家了?”冯老贵争辩说。
    “你自己天天没事,守着一个破办公室,你想让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就烂在那个破剧团里,对吗?”谭淑珍骂道。
    “放屁!”老谭猛地一拍沙发的扶手,骂道:“你开口一个破剧团,闭口一个破剧团,谭淑珍,你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这破剧团给你的!”
    老谭大声吼着,谭淑珍手里的女儿吓了一跳,被奶呛到了,脸胀得通红,大声地哭着,谭淑珍赶紧站起来,把她竖直抱着,哄着拍着她的背部,走了开去。
    谭师母气得用手指点着老谭,老谭重重地哼了一声。
    谭师母想跟去看看外孙女的情况,走了两步,看到谭淑珍回去了自己房间,谭师母站住了,她走回来坐下,放缓了语气和冯老贵说:
    “我们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就告诉我,这剧团还好不好的起来?”
    冯老贵看了看她,又看看老谭,不吭声。
    谭师母继续说:“也不是我喜欢干预你们小俩口的事,这剧团要是好的起来,那我什么话也不说,让珍珍继续留在团里,继续去那个什么,振兴婺剧,这里都是自己家里人,老贵,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底?说真话,不要自己骗自己。”
    冯老贵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
    “那你呢,你这个老婺剧,老谭,谭老师,你心里有底吗?”谭师母接着问老谭,老谭还是哼了一声。
    “你们都说不出口是吧,心里都没底是吧?你们没底,我心里有底,什么底,就是这婺剧团,迟早也会和越剧团一个下场,可能不是今年,也不是明年,让你们再拖个几年好了,到那时候,好,一纸文件,解散,你们怎么办?”
    谭师母盯着冯老贵,冯老贵低下了头,谭师母继续说:
    “到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年纪么三十多了,要文凭没有文凭,要技术没有技术,就和越剧团的那些人一样,你们还能干什么,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就是你们自己觉得苦点无所谓,那小孩怎么办,她要上学,每天要吃饭,要交学费要买衣服,你们连工作都没有了,到哪里去拿这个钱,不是我说话难听,文化局的那些人,是没有心的,用到你们的时候像牛一样用,用不到了,抹布一样丢。
    “你们看看,这都多少年了,越剧团还有多少人,天天不是跑文化局,就是跑县政府,你们以为他们喜欢那样吗?你们要脸,他们当年,哪个不是和你们一样要脸,这都是逼的,老贵,你想你们有一天也这样吗?你们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吧?
    “现在珍珍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能够去工商银行,你以为这样的机会天天会有?做梦,这机会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你们两个,但凡有一个有个稳定的工作,每个月按时能拿到工资,那剧团就是被水冲了,被火烧了,你们的日子还过得下去。
    “要是两个人都绑在那一棵树上,这日子还怎么过?还真会像老话说的,两个人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对,不是两个人,是你们一家三口,都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谭师母说完,老谭叹了口气,他和冯老贵说:“老贵,你妈说的有道理,就当是为孩子着想,就让珍珍调吧。”
    冯老贵“嗯”了一声,点点头:“好吧,我下午去找下丁局长。”
    “这就对了!”谭师母拍了下手,站起来说:“我去做饭,怎么说,这也是件高兴的事,我们中午先庆祝一下。”
    谭淑珍和冯老贵吃完了中饭,又坐一会,到了下午一点半,两个人站了起来,破天荒地,第一次同出同进,下了楼,谭淑珍还坐在了冯老贵的自行车后面,用手挽着了他的腰。
    两个人到了文化大楼,停好车,一起走进去,一起上楼,到了二楼,谭淑珍和冯老贵说,我在施老师这里。
    冯老贵“嗯”了一声。
    谭淑珍走进了施老师的办公室,施老师看到她就笑了起来,和她说,我在这楼上看到了,又拿了一个第一名。
    谭淑珍笑笑,摆了摆手,意思是这种比赛,自己都不好意思提。
    开始练声之前,谭淑珍把上午去银行的事情和施老师说了,施老师静静地听她说完,舒了口气,和她说:
    “珍珍,其实我一直在给你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单位,可惜你也知道,老师没多大的能耐,帮不上什么忙,那剧团会怎么样,文化系统的哪个不心知肚明?嘴上不说,还都在骗人骗己,依我看,能早一点出来,就是早一天解脱。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真为你高兴,那工商银行,对职工业余参加这些比赛和活动,一直都很支持,从来不会在时间上请假上卡人,你去比赛,他们还都会算你出勤。
    “而且,他们系统每年也都会有比赛,凭你的实力,你肯定能为他们争个省冠军市冠军回来,哈哈,到时候这毛行长就知道你物超所值,你在单位里的日子,不要太好过。”
    施老师说着,眉头皱了起来,她问:“局里知道这事吗?”
    谭淑珍摇了摇头,她说:“老贵现在去找丁局长了。”
    ……
    冯老贵走进丁百苟的办公室,丁百苟见是他,略吃了一惊,这冯老贵可是轻易不会到局里来的,难道团里出了什么事?
    从剧团重新被放养之后,徐建梅每天就和丁百苟嘁嘁喳喳,今天说这些人在发牢骚,明天说那些人要到局里来兴师问罪,搞得那婺剧团,在丁百苟看来,就像一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弄得他心神不宁的。
    丁百苟站了起来,请冯老贵去沙发那里坐,给他端来了一杯水,坐下来后问道:“团里有什么事吗?”
    冯老贵摇了摇头说:“团里没事,是我自己有事找丁局长帮忙。”
    丁百苟暗暗松了口气,团里没事就好,他看着冯老贵,下巴抬了抬说:“老贵,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冯老贵就和他说了谭淑珍想调走的事,丁百苟一听,心里大喜,谭淑珍如果调走,那徐建梅,就一劳永逸地成为婺剧团的台柱子,他们也不用再担心有人议论说几次挤掉谭淑珍,都是他们筹划好的阴谋,他们可以进行他们的结婚计划了。
    毕竟,他和徐建梅相差二十几岁,他也怕煮熟的鸭子会飞。
    丁百苟不动声色,沉缓地点了点头,问道:“这是准备调去哪里?”
    “工商银行。”
    “不错,好单位。”
    “单位是不错,但是,丁局长……”
    丁百苟伸出手,在冯老贵的手背上拍了拍,亲切地和他说:
    “老贵,按理说,我作为文化局的副局长,婺剧团的团长,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们两个都在剧团,说实话,也真是为难你们了,谭淑珍对剧团虽然重要,但她现在有个这么好的去处,我要是拦着不让她去,这种事,我丁百苟做不出来。”
    冯老贵心头一宽,赶紧说:“谢谢丁局长。”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个人是肯定不反对,但毕竟,我上面还有局长。”
    冯老贵刚放松的心又是一沉。
    “这样,老贵,你在这里坐一会,我现在就到局长那里,帮助你们争取一下。”
    “好好,谢谢丁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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