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公司了,他人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张晨这段时间,都盯在厂里,连睡觉都在厂里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的,有一句话,叫无事生非,这里这么多几千个工人,都被关在了工厂里,又没有多少活干,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有活干的时候,大家都被绑在岗位上,每天干活都累死了,下了班,就抓紧时间睡觉,彼此之间,连吵架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
    没有活干,又不能出去,大家都被关在宿舍里,各种各样的矛盾就出来了,张晨必须时刻盯着,他这个老板,对工人来说,还是有威严的,很多时候,他出面的效果,就会比赵志刚好,他能镇住。
    张晨因此,好几天连动感地带楼上都没有去过,哪里会碰得到刘立杆,反正刘立杆,这个时候,照样歌舞升平,每天不是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就是和那个在一起,张晨也懒得管。
    谭淑珍给刘立杆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刘立杆懒洋洋地说,干嘛?
    “你准备什么时候来公司?”谭淑珍问。
    “我不去。”刘立杆说。
    “好,你不来。”谭淑珍无名火起,骂道:“你今天要是不来,以后你就不用来了,你的公司会没有了,破产了!”
    谭淑珍骂完,就把电话给挂了,刘立杆拿着电话,怔了半天,这才感觉到了事大,赶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才发现,谭淑珍不是危言耸听,因为疫情的原因,他们现在所有售楼部的销售都是零,每天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
    从去年以来,因为拿地拿得太狠,他们的资金链其实一直都是很紧张的,账面上所有的资金,几乎都变成了土地,但好在整个房地产市场的行情不错,他们每天的销售,回笼的资金,还是可以用来维持企业的日常支出,以及工程款的支付。
    现在销售突然变成了零,等于是源头活水没有了,但这么多的人,要吃饭,要开工资,而且,到了时间该支付的工程款,也必须支付,这样一来,他们账上的资金,马上就捉襟见肘了。
    “打折,打折销售。”刘立杆想也没想,就说。
    “你是不是傻?”谭淑珍说,“现在是没有人,每个售楼处门可罗雀,根本不是价格的问题,你就是打折,那也先要有人来。”
    “而且,我们现在打折了,同一个楼盘,已经买了的人,会不会来闹,他们都要来退房什么的,怎么办?”老谭问。
    “那就是火上浇油。”谭淑珍说。
    “可以争取到新的贷款吗?”刘立杆问。
    “想都不用想。”谭淑珍说,“我已经给王行长打过电话,银行,哼哼,一有风吹草动,最先严控的就是房地产行业,今年开始,大家都在吵杭城的房地产泡沫,银行已经很紧张,这个时候,就更加。
    “不光工行,每家银行都一样,是人行发出的风险提示,包括蔡小姐,也打电话来问了,很关心大陆的房地产行业,说白了,还不就是关心他们的钱。”
    “而且,不是我们一家公司有这种情况,我打听了,所有的房地产公司,都是这个状况,日子苦得很,我们现在就是想变现,出手一些土地,接盘的公司也没有。”谭淑珍说。
    刘立杆苦笑道:“那就是说,被逼到绝路上了?”
    “差不多。”谭淑珍说,“开源既然已经没有办法,那就看看,有没有办法节流。”
    三个人商量的结果是,节流几乎也没有可能,现在政府,要求各个企业,不要把工人们放假回家,他们全国的几十个售楼处,光售楼先生和售楼小姐,就有近千名,加上各分公司的人员,他们不可能说不响应政府的号召,把他们都放假回家,或者干脆辞退。
    虽然到了这个时候,辞退大量的员工是最合理的做法,但那会让他们成为千夫所指,让他们公司的信誉一落千丈。
    疫情也不是可以让工地停工的理由,而每个工地,只要继续,到了合同约定的工程量,该支付的款项,你就必须支付。
    如果这样,就他们目前的资金状况,都撑不过两个月。
    对他们来说,最恐怖的还是,不知道这疫情什么时候是个头,从目前的形势看,短期间之内,好像没有结束的可能,如果这样,那一个个竣工的项目,给他们带来的,就不是财富,而是更多无人问津的房子了。
    节流的路也走不通,只能回头继续想,有没有办法开源。
    谭淑珍盯面前的报纸,那上面有每日的疫情通报,还有大篇幅的,对医护人员的报道,她说,还是要想办法让销售起来,销售不起来,其他都是空话。
    “怎么起来,我们自己去买吗?”刘立杆问。
    “打折。”谭淑珍说。
    刘立杆和老谭都吃了一惊,刘立杆笑道:“你不是刚刚否决了打折销售吗?”
    “这打折和打折可不一样。”谭淑珍说,“我说的是来一次特定的打折销售。”
    谭淑珍说着的时候,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半亩田专卖店,搞的限时打折销售。
    “有什么不一样?”老谭问。
    “我们来搞一次活动,为了向战斗在防疫第一线的医护人员致敬,本公司所有的楼盘,对一线的医护人员,都进行八五折销售,只要他们能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就可以。”
    谭淑珍说着,刘立杆和老谭眼睛一亮,老谭说:“对对,这样一来,前面已经买了的,也不好意思来闹了,你好意思和这些医护人员比吗?我们这是一次特殊的行动,确实不是一般的打折。”
    刘立杆笑道:“很好啊,我以为我是奸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奸的。”
    “去你的!”谭淑珍骂道。
    他们整个公司,马上行动起来,在当地的报纸登了广告,在售楼处张挂了横幅。
    他们的广告,又吸引来了很多媒体记者的采访,纷纷都把他们称为是良心开发商,这样,又带动了其他缩在家里,但想买房的人,他们的售楼部,逆势变得火爆起来,等到其他的房地产开发商醒悟过来,纷纷开始效仿的时候,头口水已经被他们吃掉了。
    既然已经没有破产的危险,刘立杆又故态重发,开始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子。
    ……
    眼看着就要到五月了,每年的五月,都是夏装最畅销的月份,但今年的五月,张晨看报纸都知道,疫情不会有结束的时候,厂里面的库存越来越多,配送中心和张晨说,已经有四千多万了。
    张晨觉得苦不堪言,但即使这样,那些总代理们,还是不断地给张晨打电话,和他说,有些甚至是求他,能不能把换货率再调高一点,张晨只能断然地拒绝,调高一点,就意味着他们的库存还要增加,而根据以往的经验,过了五月,夏装的销售就会开始下滑。
    让张晨感到苦恼的不仅仅是这个,海根给他打电话,和他说,市场里的商户也开始闹起来了,原因就是,从三月下旬开始,市场里的顾客就越来越少,现在更是,每天看到的除了经营户,就没有一个顾客。
    商户们也知道,疫情短期不会有好转,今年的生意,已经汪荡了,他们就要求减免租金。
    参与闹事的商户太多,海根也没有办法,他和张晨说,不光光他们市场,杭城所有的市场都在闹,四季青那里,早就闹了。
    张晨听了,只能苦笑,自己的服装生意都做成这样了,何况四季青的那些商户,特别是那些还承诺百分之百换货的。
    张晨去了动感地带,和商户的代表们商谈的结果是,免三个月的租金,也就是等租期到时,无偿再往后延三个月,就这三个月,让张晨损失了近四千万的租金。
    这还不算完,张晨知道,要是疫情延长,商户们肯定还会再提出类似的要求,到时候自己就骑虎难下,不得不再次答应他们的要求了。
    他们有损失的时候,就知道找自己,自己的损失,又可以去找谁?
    张晨觉得欲哭无泪。
    动感地带的事情刚刚处理好,小君打来电话,和张晨说,二货快和他们打起来了,那些租仓库的,把二货堵在办公室里,不让他出来,说是不答应要求,就不让他走。
    张晨不用问就知道了,所谓的要求,肯定也是要减免租金,租在他们物流仓库的,大多是送上海各大超市的,超市现在也一样空空荡荡,没有生意,他们去找超市理论,超市很简单,让你退场,而一旦退出来,再想进去就没有可能了。
    超市那边捡不到便宜,很简单的,他们就找仓库这边。
    张晨赶紧和小君说:“你马上过去,和二货说,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动手,明白没有,你和那些租户也说清楚,我马上过来,我来解决这个问题。”
    “好好,指导员,那我马上去和他们说。”小君跟着二货,叫张晨不叫张总,也叫指导员。
    张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马上就开车去松江。
    这个时候,张晨对一个词很有体会,那就是百孔千疮,一场疫情,已经让他变得百孔千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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