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梅在杭城待了三天,几乎连酒店的大门都没有再出过,这一次她没有去看张晨和小昭的爸妈,也没有去动感地带楼上,葛玲他们设计中心看看。
    几乎都没有人知道贺红梅已经到杭城了,张晨每天下午四点多钟就离开公司,去国际大厦,刘立杆每天下班,都没有看到他,奇怪了,那天上午逮到了他问,你是不是在和谁幽会,这么神神秘秘,鬼影子都看不到?
    “会个鬼!”张晨骂道,“你以为我是你?”
    “就怕你不是我,碰到屌事,不会排解。”刘立杆笑道。
    “滚滚,滚,去上你的班去。”张晨把刘立杆往外面赶。
    每天,张晨到了国际大厦,贺红梅都是睡眼惺忪的,她撒娇道,师父啊,没想到你老同志这么厉害,害我每天都要补觉。
    张晨大笑。
    贺红梅整天萎靡不振的,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想到了才打电话叫,叫也只是叫一碗面条,胡乱应付,只有张晨来了,她才振作起来。
    她走到门后,伸手把房门一开,张晨还没有进门,她就已经溜进边上的洗手间,把门关上,还反锁了,隔着门板,张晨问她在干什么。
    “洗脸,刷牙,化妆。”贺红梅嘴里含着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
    过了一会出来,果然已经是容光焕发。
    张晨看着她,有些邪恶地笑道,化什么妆,反正过一会就头发凌乱了。
    “去!”贺红梅骂道,“那我也不能让你看到,我是一个邋遢鬼。”
    他们要么在国际大厦的餐厅吃晚饭,要么就在房间里点餐,到了凌晨两三点钟,贺红梅总是要叫张晨回去,只有最后的那一个晚上,贺红梅和张晨说,你可以睡在这里,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张晨问。
    “明天我自己去机场,你不要送我。”贺红梅说,“我们就在酒店里告别。”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你让我自己去机场。”贺红梅叹了口气,“你送我到机场,我怕我会很难过,每次你送我的时候,我都会很难过,到了飞机上还是,我不想这样。”
    张晨看着她,心里在想,到机场分别会难过,在酒店就不会?这地点变了,人就变了,离别的事实就变了?张晨实在是不知道她,还会想出什么主意,他说,这不就是折腾和作吗?
    “不是的,师父,你不懂。”贺红梅说,“要是每次都这么难过,我怕我有一天,会不敢再来杭城了。”
    “那你告诉我,这次距离也有了,家里也不住了,你的感觉好点了吗?”张晨问。
    “不知道。”贺红梅老老实实地说,“但这样保持距离,让我觉得,我没有要嫁给你的压力了,没有压力,我们就可以好好地享受在一起的时间,真的,我每天都在等着你来,但这个等,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张晨问。
    “很复杂。”贺红梅想了一下,缓慢地说:“不知道你理不理解,原来我等你,需要让自己先进入一个角色,以那个角色在等你,现在,就是一个女人在等一个她需要的男人。”
    “男人有的是,那这个男人,也可以是其他的男人?”张晨问。
    “不行的,生理上会排斥,不是和你说了,你这个害人精,害得我现在和别人手碰一下,都会起鸡皮疙瘩。”贺红梅说。
    张晨笑道:“有人和你手牵手了?”
    “说什么呢,你?!”贺红梅愠怒道,“不是和你说了,生理上会排斥的,但总是有那么些好色之徒,借工作谈事情的时候,喜欢动手动脚的,我长得也还可以,对吧?总是会有那么些人,毛手毛脚,那个时候,我就想一个耳光扇过去。”
    一整个晚上,他们都在讨论着类似的问题,但却让张晨有一种溃败的感觉,他感觉沟通并没有有利于他们双方的进一步了解,和问题的解决,反倒竖起了越来越多的障碍,越来越让他不明白,越来越让人黯然。
    张晨很想像老谭说的那样去体谅贺红梅,但问题是,他连贺红梅到底需要什么也不知道,贺红梅自己也说不清楚,体谅就无从谈起了,他也想站在贺红梅的角度来想问题,问题是那个角度,就是没有角度,让张晨感到茫然。
    贺红梅说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间,但如果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这样莫名其妙地互相折磨,又怎么能够享受?
    老谭说的有一点,张晨倒是深有感触,那就是贺红梅确实比小昭有个性,这从她最早走进张晨他们四季青的摊位时,从他们第一次开着她的夏利去张家港,开着车就要起飞时,就已经显露出来。
    不知道贺红梅是不是因为长期一个人生活的原因,她整个人,好像包裹着一层壳,把真实的她,和外界隔离着。
    他们两个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确实想和小昭那样,也学着像小昭那样,把自己的个性隐藏起来,来迁就和顺从张晨,她很乐意也想成为第二个小昭,但这种迁就,给她带来的压力和委屈,让她终于不堪重负地累了。
    她累了,其实让张晨也感觉到了紧张,也有些累了,他不想把贺红梅拿来和小昭比,但却越来越下意识地就会把她和小昭比,他感觉自己和小昭在一起时的那种轻松,那种可以摊手摊脚毫不防备的感觉没有了。
    他和小昭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去想小昭在想什么,会怎么想,很多的话,不用说好像就知道了,两个人对对方来说,都是透明的,是一眼就可以看清楚的。
    和贺红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另外的一种体验,张晨要去猜测她怎么想,高兴不高兴,贺红梅也要偷偷地打量着他,他们看着对方,已经是磨砂的,后面影影幢幢,但就是看不真切。
    张晨没有回家,第二天起来,已经快中午了,两个人去餐厅吃了饭,就在房间里拥抱告别。
    贺红梅叫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张晨开着车,去了动感地带,他刚走进办公室,徐巧芯就进来了,和他说,申报成立集团公司的资料,已经全部补齐报上去了,一个星期之后,集团公司的营业执照就可以下来。
    张晨说好,你们辛苦了。
    “对了,李薇她们那里怎么样?”张晨问徐巧芯。
    “不错,每天都在增长,现在一天,可以卖一百多件衣服了。”
    “是嘛,那增长的速度,还真快。”
    “对对,这电子商务,张总你说的没错,以后还就是一个趋势。”徐巧芯说,张晨没问,她又加了一句:“那个龚雪,在继续买,她还是没有理睬我们,但是,她每次收到货,都第一时间点了好评。”
    “还有这种事?”张晨也奇怪了,一个连一句话都懒得回你的人,居然会有心情和时间,不停地点好评?
    这一下,张晨也认为,这人应该是一个老熟人,和他们有这样那样的关联。
    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这人会是谁。
    徐巧芯走了出去,张晨好奇地点开掏宝网,看了一下,这个龚雪,果然还真是每一单都手工点了好评,张晨笑着摇了摇头。
    张晨的手机响了,是贺红梅,他赶紧按了接听键。
    “你这个混蛋,你就是一个混蛋。”电话一通,贺红梅在电话里就骂道,张晨脑袋嗡的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翻脸了?
    贺红梅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在这里啊,怎么让我一个人在这种地方。”
    张晨松了口气,原来不是翻脸,他赶紧问:“怎么了,红梅,你怎么了,碰到什么事情了?”
    贺红梅继续哭着:“我就是想你了,你知道吗,我走到安检口,突然就觉得好孤独,你怎么可以不在啊,我就是想你了。”
    “好好,我马上来,你就在安检口等我。”
    张晨说着就站起来,跑下楼去,启动了车就往机场开,到了机场,张晨急匆匆地跑到出发大厅,跑到了安检口,四下看着,却没有看到贺红梅的身影,张晨拿起手机,拨打了贺红梅的电话,电话通了,贺红梅听上去情绪也已经恢复正常。
    张晨和她说,自己现在就在安检口,问她在哪里,贺红梅说,我已经过了安检了,师父,对不起,害你跑了一趟,你回去吧。
    ……
    第二次再来,贺红梅连告诉都没有告诉张晨,她到了杭城,在国际大厦开好房间,这才给张晨打电话说,我到了。
    张晨的妈妈问张晨,怎么红梅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你们吵架了?
    张晨说没有,刚过完年,大家工作都很忙,谁有那么多的时间跑来跑去。
    张晨妈妈将信将疑,没有再说什么。
    再看到贺红梅的时候,张晨把这事和贺红梅说了,贺红梅说,明天你上班的时候,我去看他们,也去看看小昭,晚上一起吃晚饭。
    张晨说好。
    “对了,我会和他们说,我是明天才到的,你记住了,不要穿帮了。”
    张晨说,我又不傻。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原来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少会说起结婚的事,现在更是绝口不提,张晨渐渐明白了,原来那越离越远的,是他们的婚姻。
    贺红梅说,没有要嫁给你的压力,我们就可以好好地享受在一起的时间。
    张晨不知道贺红梅现在是不是好好享受了,也不知道,婚姻到底有多可怕,让贺红梅不敢去触动它,但看上去,她好像是很高兴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
    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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