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朝晖和张晨说:“张总,你们杭城的基地也快点造好,我们好搬过来。”
    “怎么,杭丝联那里不能用了?”张晨问。
    “那个地方很麻烦,年年说拆,年年又没有拆,但是这样,我们也不敢花钱去改造啊,现在,每天的件太多了,人工分拣早就已经跟不上,我们急需要上电子分拣系统,搬到了你这里,我们就敢上了。”吴朝晖和张晨说。
    “哪里来这么多的快递?”张晨好奇了。
    “掏宝网啊,光你们的电子商务部,每天要发多少快递,光一个杭城,现在有多少开网店的,快递能不多吗。”吴朝晖说。
    张晨说好,我们这里,还有天津,都和上海一样,我们给地方,你们出图纸。
    “这样最好了。”吴朝晖说。
    “一样啊,逼养的,也是预缴五年的租金。”二货叫道。
    吴朝晖说没有问题,你要是敢收,我交十年都可以,干我们这行,仓库最重要了,最怕搬来搬去。
    二货拍了拍吴朝晖的肚子说:“逼养的,现在财大气粗了,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
    “气粗个屁,老子自己还每天卸货。”吴朝晖骂道。
    “那是你小气,多请一个装卸工能花多少钱。”二货说,“不对,是魏文芳让你干的吧,她把老公当牛在使用,白天用,晚上还要用。”
    “滚你妈的!”吴朝晖骂道,张晨和小武大笑。
    “对了,张总,杭城这里什么时候开工?”吴朝晖问。
    “年后吧,现在马上要过年了,进场也干不了几天,工地还要派人守着,麻烦,年后一起进场,杭城和天津一样。”张晨说,“二货,怎么样?”
    “可以,我明天就去天津,先找人把规划和前勘做起来。”二货说。
    “那杭城这里呢?”张晨问。
    “逼养的,你以为我是死人,这里前勘已经在做了,设计也已经交给人在做,你没回来之前,这里就安排下去了,谭董说,不要请示你,让我直接安排就可以。”二货说。
    张晨笑了起来,他说不错,动作还很迅速。心里在想的是,这个贵妻,想把我也架空了?想得美。
    张晨站了起来,和他们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块地。
    ……
    春节还没有到,“安迪·沃霍尔作品展”已经率先开幕,虽然是春运期间,但从全国各地,还是蜂拥而来了无数的观众,可见安迪·沃霍尔的影响之大。
    开幕式很隆重,不仅有海内外的很多媒体参与了报道,连美国驻上海的总领事,也亲自来参加了开幕仪式,相应的,中方这边,文化部和外交部也派了人出席。
    因为展览级别的提高,主办单位已经变成了美中文化交流基金会和杭城市人民政府,张晨他们“河畔油画馆”,从原来的联合主办单位,变成了协办单位。
    赵欣噘着嘴说,到嘴边的桃子,又被摘了,还是好大的一个。
    张晨大笑,他对此无所谓,他和赵欣说:“主办还是协办没有关系,最关键的是,展览是在我们这里进行的,这就够了。”
    “好吧好吧,是我心胸狭隘,我去面壁思过。”赵欣说着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回来,坐下来,气鼓鼓地盯着张晨看,张晨问她:“怎么了?”
    赵欣叹了口气,她说:“我憋不住了,不得不一吐为快,老大,你和我说,这安迪·沃霍尔有什么好的?我从昨天看到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好来,就他的这些画,不是吹牛,我用脚夹支笔,画得都比他好,这特么的,是皇帝的新衣吧?”
    张晨大笑。
    “真的,老大,而且,我看了之后觉得,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值得办展,印一本画册,大家捧在手上看看,都比看展有意思。”赵欣说,“你说,我们是不是被美国佬忽悠去了?”
    “有点。”张晨点点头说,“知道为什么现代绘画,已经很少有人叫现代绘画,而是叫现代艺术吗?”
    赵欣摇了摇头。
    张晨说:“因为艺术比绘画更宽泛,绘画你至少离不开画笔,不然怎么绘?而很多现代艺术,根本就已经远离画笔,远离画架了,前几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行为艺术展,在美术馆卖带鱼的,洗脚的,做麻婆豆腐的,都是画家,但用绘画已经没有办法定义了。
    “对了,连用画家都已经没有办法定义了,像蔡国强,他是用火药在进行创作,我们传统的绘画,是两维的,他的作品,还要加上时间的维度,爆炸的整个过程,既是创作的过程,也是观众欣赏的过程,最可贵的是,他的作品存在时间,比所有作品都短。
    “如果不是借助影像记录,像他的《天梯》,完成的时候,也就是一件作品寿命终结的时候。”
    “我还是觉得这不是画。”赵欣说。
    “当然是画,只不过画布没有罢了,天空变成了他的画布,米罗也在空中画过画,就是你也一样。”张晨说。
    “我怎么了?”赵欣问,“我可没有这么疯狂的时候。”
    “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在心里想象过一幅画,没有梦到过一幅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的画,你说,你想象到的,和梦到的,和你眼前看到的画有什么区别?你不能说它们不是画吧?它们和你眼睛看到,或者手里画出来的作品,唯一的区别,是不是还是时间?
    “它们存在的时间太短了,你想到就过了,你醒来,就没了,但要是有仪器可以捕捉这些瞬间,记录这些瞬间,你是不是一样能看到它们?”
    赵欣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把它们和印在画册上的画,还有蔡国强爆炸系列作品的影像的定格画面放在一起,互相有什么区别,你能说印在画册上的是画,其他两个不是吗?”
    张晨问,赵欣摇摇头又点点头,赵欣说:“你这样一说,我都被你说糊涂了,那这个安迪·沃霍尔呢?”
    “一样,也需要放进时间的维度,过去的时间,他作品产生的那一刻,还有场景也需要置换,他的作品,在当时能这么受到大家的追捧,这是一个事件,这事件本身就很引人好奇。”
    “不懂。”赵欣摇了摇头。
    “比如,为什么一定要所有看完展的人,都觉得他很了不起才是对的,为什么就不能像你这样,觉得这都什么玩意,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张晨问,“观众的各种反应,本身也是共同参与完成了一次创作。”
    赵欣站了起来,她说不行,我不能再听你胡扯了,我觉得再听下去,我要怀疑人生了,要怀疑原来我学的,全部都是错的。
    张晨大笑。
    “那样是不是,连我们这个美术馆的存在,都是没有价值的?”赵欣问。
    张晨说对,在很多人看来是,他们觉得所有的架上艺术,都是没有意义的。
    “滚他们的。”赵欣骂了一句,走了出去。
    ……
    有一点是张晨必须承认的,那就是看完整个《安迪·沃霍尔作品展》之后,他的心情是很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他也没有觉得安迪·沃霍尔的作品,有什么吸引他之处,更别说给他什么启迪了。
    哪怕强迫着自己看,这些东西,老实说他也看不进去,他觉得自己能够容忍的尺度,或者说欣赏的尺度,最多也就到米罗和保罗克利,或者康定斯基。
    也许是自己的这种期盼本身就是错的,就是荒谬的,甚至像一些人说的那样,是观念滞后的。
    张晨不觉得,他觉得艺术和科学不一样,艺术不是一座高山,你每天只要往上爬,今天的高度,就肯定比昨天高,科学你可以说是,今天的科学,肯定比过去发达,比过去进步,但艺术肯定不是。
    张晨觉得艺术是无所谓进步或者落后的,艺术就像一座森林,不管是参天的大树,还是一株小草,它们生长着,但它们是在同一个地平线上长起来的。
    也不管你是有五百年树龄还是一年,在这个森林里,都是各有各的姿态和位子,没有谁可以取代谁。
    艺术家就像一个个奇迹,他们是镶嵌在天空中的一颗颗星,没有谁比谁进步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会像是一台功能更强大的新电脑出来,就横扫和淘汰所有电脑一样,一个艺术家的出现,就让所有以往的艺术家变得没有意义。
    不是,艺术不是这样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晨觉得,任何标榜自己是现代艺术,推销什么新观念的,不是装神弄鬼就是哗众取宠。
    一个人漫步在森林里的时候,吸引他的可能是一棵树,也可能是一株草,又或是一片树叶,一只小昆虫。
    艺术也是这样,你拿出来,至少要能吸引我,让我看得进去,不然,至少对我来说,你是没有存在的意义的,我会忽视你。
    张晨看了看四周,不禁哑然失笑,他看到展厅里的大多数人,目光都是茫然的,就是那个青年画家,最近在网上有点红的青年画家,张晨远远地看着他。
    他滔滔不绝地和同伴在说着什么,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手里举着一支录音笔,很可能是一名记者。
    张晨看着这个青年画家,滔滔不绝地说着,同伴不停地点头,但目光是茫然的。
    画家突然停了下来,朝展馆的四周看看,张晨发现,他的目光也是茫然的。
    这一个春节,很多的人大概都会因为这个展览,而变得神经有些错乱,张晨觉得,或许这就是这个展览的目的。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正常人呢,大家疯一点不好吗?
    张晨想到,大家都茫然的时候,安迪·沃霍尔一定会在偷笑。
    你笑吧。
    张晨想起自己前面和赵欣滔滔不绝地说着的时候,很像这个青年画家,张晨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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