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国栋很好奇,他问那姆,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的。
    那姆先和游国栋说对不起,她记得游国栋来找过她几次,但每次,她都没有理睬他。
    那姆说,她在准备表演或者表演当中,包括表演结束,她都缄默着不说话,也没有太剧烈的动作,那样的话,她会被打断的。
    那姆解释说,她表演的时候,好像是有两个人存在,一个是在大家面前的,还有一个,是内心深处的自己,她必须集中注意力,倾听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的召唤,她会告诉她,还不够,这样不够,不够,或者好了,就这样好了,她要是听不到她自己的时候,就会手足无措。
    这也就是她有时候会在表演的中间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的原因,那个时候,她听不到自己,必须努力地让自己心静下来,直到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又重新开始呈现。
    每次表演结束,她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够让那个表面的自己回来,回到现实中来。
    向南听着那姆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购物中心,去找那姆的时候,那姆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就是那一声谢谢,她也是尽了很大的努力才说出来。
    向南理解这种感觉,她自己经常也会有这样的体验,特别是演出很投入的时候,结束之后下了台,一时分不清台上台下,戏里戏外,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会把自己从角色里慢慢抽离出来,变成现实中的自己。
    那姆接着回答游教授的问题,和他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出生在泰国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小时候村里小伙伴多,但整个村子都很穷,他们没有玩具,只能捡树林里的树枝玩,男孩子们是拿着树枝,互相追逐和打斗,把树枝当武器。
    女孩子们,就比赛把树枝一根一根地叠上去,看谁叠得最多,每一次都是她赢,她好像只要拿起一根树枝,就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应该怎么放,那个心里面的自己,从小就一直在,直到在伦敦的时候消失了,后来她回到泰国,才努力地寻找回来。
    她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去树林里游玩,不管走多远,她都能够找回来,也是内心的那个自己在引导着她,最长的一次,她在树林里消失了五天五夜,村里的人都还以为她被野兽叼走了,没想到她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她在树林里的时候,就像是鱼到了水里,她一点也不害怕,哪怕是到了晚上,有野兽就在她不远处嗥叫,她也不会害怕,总感觉还有一个人和她在一起。
    去树林里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她在树林里打坐和吸气呼气,感觉到树木的精华都渗透到了她的身体里,哪怕一天什么都不吃,也不会感觉到饿。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内心的那个自己,也跟着一起长大,她的能力也在一天天地增强,但她自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能做的事情,其他的很多人也一样可以,她还很奇怪村里其他的小孩,为什么会做不了。
    直到她后来去了镇里,去了清迈,才发现自己所具有的能力是独特的,她能做的事情,别人都做不了,这样,自己就努力地朝别人做不了的方向发展了,越发展,她内心的那个自己就越强大。
    “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平衡点的?这个点理论上存在,但很难找到。”游国栋问。
    那姆摇了摇头,她说不知道,我就知道怎么让一个东西站起来。
    那姆说着拿过向南面前的一次性杯子,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水,那姆左手平摊开放在胸前,然后右手把杯子放在左手上,闭上眼睛,缓慢地吸气吐气,睁开眼睛,右手的五根手指轻轻地捏住杯沿,把杯子倾斜了过来。
    两只手放下,左手的手背贴在桌面上,然后又微微闭上眼睛,开始缓慢地呼吸,左手抽开,杯子在右手还是倾斜着,手和杯子好像固定在空中一样,纹丝不动,接着右手轻轻一放。
    向南和游国栋还有房东,三个人都看傻掉了,他们看到,杯子就那样倾斜着立在桌子上。
    向南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碰翻了那杯水,她伸头看看,那杯子里的水平静得就像一块玻璃。
    那姆伸手把杯子放平,三个人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房东叫道:
    “是不是见鬼了?是不是见鬼了?杯子怎么会这样站着的?”
    她拿起那只杯子,举起来看看杯底,不相信,用手在杯底摸了摸,还把手放到鼻子前面嗅嗅,确认杯底没有东西。
    她看了看那姆,又看看向南和游国栋,还是不相信,伸手又在刚刚放杯子的地方用手抹了一下,没有东西,侧着脑袋看看,还是不信,伸手在那块地方用手搓着桌面,其他的三个人都被她的举动逗笑了。
    向南说:“这是你自己家里的桌子,你还不信。”
    “不是不是。”房东头歪了一下,问:“你们看到,她刚刚是不是把杯子这样竖在了这里?”
    向南说是,你没有看错。
    “怎么可能呐,你们说说,怎么可能?”房东喃喃地说。
    “理论上是可能的。”游国栋说。
    “竟然有人真的做到了。”向南接上一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游国栋交待房东:“你不要看着稀奇,晚上又把家里人叫来,把隔壁邻居都叫过来,让她表演给你们看,那样,就是打扰她了,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那样就把她心里的那个鬼赶跑了。”房东说,“他们要看,就让他们去体育馆看,反正都是免费的。”
    向南和游国栋都笑了起来,游国栋说,对了,就是这个道理。
    游国栋把他们的对话,翻译给那姆听,那姆听了,合掌朝房东鞠了个躬,房东赶紧学她的样,也合掌鞠躬回去,大家又笑了起来。
    房东“啧啧”着:“我还是不相信,真的是见了鬼了。”
    游国栋把房东的话翻译给那姆听,那姆朝四周看看,接着站了起来,八仙桌的四边,一边是一张长条凳,那姆把自己刚刚坐着的那张凳子拿了起来,双手托着凳子,闭上眼掂量着,接着举起来,脸贴着凳面,好像是在听着凳子和她说什么。
    她把凳子的一只脚着地,整张凳子倾斜着立在地上,闭上眼睛,缓慢地吸气吐气,开始的时候,扶着凳子的手还微微颤抖,接着就一动不动。
    那姆睁开眼睛,轻轻地吁一口气,把手放开,那张长条凳一只脚着地,倾斜着立在了那里,这边的三个人忍不住鼓起了掌,一鼓掌,那凳子好像受到惊吓一样,倒了下去,幸好那姆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
    “信了,信了,我真的是见到鬼了!”房东叫道,“想不到活了五十多年,还真的可以见到鬼。”
    游国栋笑道:“我也是快五十了第一次见到,太了不起了。”
    那姆拿着凳子回来,重新坐下,房东和游国栋说:“你问问,我一定要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游国栋说好,我帮你翻译,游国栋说了,那姆摇了摇头,她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个声音,在和我说放开,我放开了,它就立在那里了。
    “又是她那个鬼在叫她的。”房东嘀咕着。
    那姆看着向南,说了一句什么,游国栋说,她问你,你练得怎么样了?
    向南说:“练了两个早上,效果很好,谢谢你,那姆!”
    那姆朝向南笑笑,和她说,多练练,对女孩子身体有好处的。
    向南说,不仅对身体有好处,而且感觉对自己的发声影响很大,声音可以传得很远,气很长。
    “对了,那姆,我这次来,还有一个请求。”向南说。
    那姆让向南说,向南和那姆说,我能不能请你当我们剧团的顾问?
    当顾问?那姆纳闷了,她笑着说,你们唱的戏,我连听都听不懂,我也不会唱歌,能教你们什么?
    向南说,你就教我们团里的人调理气息,你的那一套方法,对唱戏帮助很大。
    那姆还是摇头,向南说,当我们的顾问,也不需要你平时来回跑,就每年街头戏剧节的时候,你会是我们的特邀演出团体,你在这里演出期间,抽时间教教我们。
    游国栋明白了,向南说的当顾问也好,特邀演出团体也好,这都是想帮帮那姆,特邀演出团体的往返机票和吃住,都是永城国际街头戏剧节组委会报销的。
    从今年开始,张晨、谭淑珍和小虎他们的富邦文化基金一起,还专门成立了一个戏剧节的基金会,每个特邀来戏剧节参加演出的团体,还有另外的补贴。
    而剧团的顾问,每个月也会有工资,这样,可以在不改变那姆原有生活的情况下,让她有一份固定的收入。
    游国栋没有直接把向南的话翻译给那姆听,而是自己编了一套说辞,说服那姆接受向南的建议,这样,那姆就可以继续保持自己原来的生活,最大程度地不被外界干扰,和自己内心的那个她对话,不会再发生伦敦那样的事。
    那姆被说动了,她考虑了一会后,朝向南合掌致谢,谢谢她的邀请。
    “那好,你既然是我们团里的顾问了,我们团里会有宿舍安排给你,你什么时候来永城,都可以住。”向南和那姆说。
    那姆问:“也是在山脚吗?”
    向南说对,从我们那个高磡下来,有一条路,往里面走三百米,就到一个山坳,从那里可以上山,往前面到江边,也就几百米路。
    那姆再次谢谢!
    向南和游国栋起身告辞,那姆和房东送他们出去,向南轻声和房东说:
    “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接她,对了,你不用问她结房费,我们团里的人会付给你。”
    “我都见到鬼了,不付给我也值得了。”
    房东说着,又拉拉向南的衣服,和她说:“有个事情,能不能和你商量商量。”
    “你说。”
    “就是她去教你们那个什么的时候,我能不能跟着在边上学,她不是说对身体有好处吗,我这个腰不太好。”房东说。
    向南笑道:“可以,什么时候开始,我通知你,你到我们剧团的练功房来就可以了,不过,只能你一个人来,人太多了,我们的练功房可挤不下。”
    房东喜笑颜开,赶紧说谢谢,谢谢,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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