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向北从他们的阳光房,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叫晒房出来,经过“饮食男女”的时候,踅进去看看。
    楼上的教室里,正在培训,有培训教师高亢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这一批参加培训的三十多人,都是从上海杭城和宁波的土香园大酒店,还有三亚的半亩田酒店抽调来的,有后厨的厨师,也有原来餐厅的领班或者主管。
    厨师们在这里要学摆台,练习各种酒的倒酒技能,包括餐巾折花,服务员出身的餐厅领班和主管们,都要和小莉一样,练刀工和颠锅,学会厨师的基本技能。
    除此之外,他们都要学的就是餐会宴席的相关礼貌礼仪。
    这些人,接下去都是“饮食男女”在全国各个城市的店长,对他们的要求自然会比较严格,他们要在这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培训,等到他们培训完毕,“饮食男女”在全国各地的加工车间也已经改造完成,傅胖子他们的菜谱也已经出来。
    这些店长们将奔赴各个城市,招聘厨师和服务员,服务员由他们自己在本地培训,厨师则分批送往杭城这里,傅胖子和慧娟杜涛,还有土香园大酒店的其他高级技工,会轮番给他们上课,他们将熟悉傅胖子他们制订出的菜谱,经考核合格。
    到了五月,就是“饮食男女”在全国三十多个城市同时上线时刻。
    所有的人都在楼上培训,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在加工车间里安装一个个摄像头,张向北走过去看看,他知道这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摄像头,是基于“饮食男女”的“全明厨房”的概念。
    加工车间从过磅洗菜粗加工墩头分割,甚至前期烹饪,比如炖菜和需要起大油锅炸制的菜,都会在这里先行处理,每一道操作环节,都在监控视频下进行,客户要是有兴趣,可以看到自己的订单,在这里的全流程,最后这些食材被装入一只只的储运箱。
    出于食品安全的考虑,这些储运箱在离开这里的时候,都进行了封签,到了客户家里,由客户亲自把这些封签打开,“全明厨房”,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你眼皮底下进行的,比一般的酒店后厨还要透明,客户大可放心。
    张向北他们“宅鲜送”,每一道工序也都有监控,张向北每天都会看到这些监控画面,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到了这里,看到这些人在安装摄像头的时候,他看着看着,却心里动了一下。
    他赶紧走了出去,走回去对面的半亩田物流基地。
    张向北上了楼,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吴欢的办公室,吴欢不在办公室,秘书告诉张向北,她在会议室,和那几家冻品公司的老板们在开会。
    张向北走过去,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后出来,吴欢朝在座的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她跟着张向北出来,问他有什么指示。
    “没事,没事,你这里先忙,忙完了来我办公室,我有事和你商量。”张向北说。
    吴欢朝身后的会议室指了指,张向北说:“和这个无关。”
    吴欢明白了,点点头,回去会议室。
    张向北回到自己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咬着指甲,张向北从小到大,想事情的时候都喜欢咬指甲,向南每次看到,就会来拎他的耳朵,后来不拎耳朵了,再看到他咬指甲,“啪”地一下就会把他的手打掉。
    张向北去了美国读高中,咬指甲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他咬指甲的时候,小芳就会走过来,不是把他的手“啪”地打掉,而是用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叩两下提醒他,张向北赶紧把手放下,朝小芳嘻嘻笑着。
    其实他们家里,每个人思考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习惯动作,小芳是一只手会下意识地转动手里的笔,向南会抿着嘴,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张晨是不管在哪里,只要有窗户,他都会走到窗前,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基本就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是很多画画的人的习惯,据说这样景深会更深,透视感更强,眼里的世界层次更鲜明。
    妈妈呢妈妈?张向北记得,妈妈最夸张了,妈妈想什么事情想久了,她的脸色会变白,额上会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来,好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张向北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到向南会打,他把手放了下来,呆呆地坐在那里,坐一会,他把脚上的鞋子脱掉,也像顾工那样,蹲在了沙发上,结果没蹲一会,人就摇摇晃晃,差点摔下去。
    张向北兀自笑起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把双脚放下去,佩服了,他觉得顾工真是蹲功一流。
    关于为什么喜欢蹲着说话,顾工和张向北说过,他说这还是他当学生的时候,去田野调查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农村里的人对外面的人,都有一种下意识的防备心理,一个人站在那里,你过去和他说话,基本是你说一句,他回答半句,没说上两个半句,就赶紧走开。
    要是有人蹲在那里,你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蹲下来,两个人蹲着说话的时候,对方的戒备心理就没有了,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可以聊很久。
    发现了这个秘密后,顾工再看到什么人站在那里,他边上要是有什么高一点的东西,像台阶、石磨或大石头,顾工会走过去,在这些东西上面蹲下来,比对方矮一截,但没到对方要低头和你说话的程度,这个时候再和人聊天,对方就不好意思马上走开,话就聊上了。
    接下去顾工更进一步,靠近对方,先递出一支烟,对方接了,就不好意思说半句话马上走开,你和人家聊两句,接着蹲下来,对方也会很乐意地蹲下来和你聊天,一旦你成功地诱使对方也蹲下来,戒心就解除了,这话就可以聊很深,很多时候,一蹲可以蹲上个把小时。
    时间久了,蹲着说话变成顾工自己的一个下意识动作和习惯,不蹲着,好像连思维都不敏捷,语言都组织不好。
    “人就是喜欢蹲着说话,站着放屁。”
    顾工和张向北说,张向北哈哈大笑,不过他想起来了,以前他在纽黑文,去那些餐厅的厨房,和厨师们在厨房外的小巷里抽烟聊天的时候,中国人和日本人印度人,还真的是很喜欢蹲着抽烟说话,白人不行,白人不喜欢蹲,他们喜欢站在那里,靠在什么东西上抽烟聊天。
    吴欢从门外进来,看到张向北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着,吴欢走过去问:
    “你在笑什么?”
    “坐坐。”张向北笑着和吴欢说,吴欢坐了下来,看着张向北。
    张向北说:“哦,没有什么,刚试了一下,和顾工那样蹲在沙发上想事情,没有成功。”
    吴欢大笑,她说:“我也试过,重心不稳啊,蹲都蹲不住。”
    “对,对。”张向北说,两个人大笑了一阵。
    “这里搞定了?”张向北问,他问的是在会议室里的会议,吴欢和那几家冻品公司,关于新公司的股份分配问题。
    “搞定了,注册资金一个亿,我们百分之四十,他们五家,各百分之十二。”吴欢说,张向北点点头。
    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制约的股份分配,“宅鲜送”占比百分之四十,没有他们的同意,要想修改公司章程,就达不到百分之七十的同意票,同样,“宅鲜送”如果提出修改公司章程的动议,没有对方其中三家的支持,也一样过不了门槛。
    他们是单独大股东,有经营决策权,但又没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简单多数,对方要是一致反对,还是可以否决他们的一些经营计划的,这就能够保护大多数股东的利益。
    “另外,我们作为股东借款,向进出口公司投放两千万美金,这样流动资金就够了。”吴欢继续说,张向北说好。
    “对了,张总你找我什么事?”吴欢问。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帮助那些单独的,家里经济有困难的农户的事情?”张向北问吴欢。
    吴欢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不过这个事情,他们议了几次,都觉得没有办法操作,这些农户,都不是专业的种植户,他们的种植面积都很小,每人几分地,除了田里种庄稼,也就是房前屋后的自留地种点菜,家里养两头猪,几只鸡。
    他们的居住还分散,作为“宅鲜送”,不可能开着车去这些农户家里挨家挨户收蔬菜,那样跑上一天,去了几十家,也收不到半汽车的,他们还不如直接把油费和人工工资,分发给这些农户更划算,但直接向农户发钱,不是他们一个企业该做的事,而且也帮不了他们。
    很多时候,从一个好的出发点出发,到最后大概率不会有好的结果,张向北没有那么天真,他知道无成本的获得,只会让人变得懒惰和狡诈,而不是勤奋。
    “你有办法了?”吴欢问张向北。
    “有了。”张向北说,“现在不是有众筹平台,有人患有重大疾病,家里又有经济困难的时候,就会在平台上发布众筹信息,大家就会去帮这些困难家庭?”
    “你想众筹去帮这些困难农户?”吴欢问。
    “不是,无偿的捐助,会把人性中一些不好的东西激发出来,不是一个好办法,我想建立一个平台,一个困难农户和城里善心人士的直接联系平台,让大家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这些困难农户,但又不会增加自己的负担,而这些困难农户,也能尽自己的努力去干活。”
    张向北和吴欢说,吴欢问:
    “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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