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他,与刚才的泰乔义,彷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望着海面,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回应与否,自顾自地开了口。
    “一九六六年,
    三个生活在缅甸难民营的少年男女,在长辈皆尽过身后,决心离开马帮、军阀、游击队、与政府军混战的丛林。
    两少年是堂兄弟,而女孩是堂弟的妹妹。
    在群山里走了两个月,一路艰险,九死一生,他们终于穿越边境到达泰国,为了筹钱偷渡香港,几个人又在港口逗留一阵,长辈口中的香港,相较满是瘴气疾病的丛林,就好像一个梦幻天堂,只要上了船,美好的生活就在不远。
    但老旧幽灵货轮禁不住台风,航行几日,最后在香港附近水域沉没。
    黑暗里,他们抱着碎片载浮载沉,妹妹给大堂兄背着,海面上没有月光,只有暴雨与大浪。
    麻绳无法负荷剧烈的挣扎泅泳,很快松脱开,妹妹落水了,呼救声却传不出去,就算有人听见,也不会帮忙。
    她水x不好,丛林跋涉和海上货轮折磨,身体早已不堪支撑,两人疯了一样在海里寻着。
    浪头四面八方,乱山一样,一下将人颠得几公尺高,一下又砸入水面。
    四周偶然撞来浮尸与货船残骸,而他们筋疲力竭。“
    罗宝霓不知不觉已止住泪,整个人都融进了他的故事。
    周身冷冷凉凉,恍若泡进绝望的海水,耳鼻眼里灌满盐碱,泰乔义的脸却很平静,疏远地像海面乌云遮蔽的月光。
    “视线实在太差了,一转眼,浪就吞没了她,他们吼着,你知道,巨浪的声音像地雷,几吨重的水花只是它的丁点波澜,一旦给砸晕,不可能生还。“”找到妹妹了吗?“,即使希望渺茫,她仍忍不住开口。
    “找到了。”,泰乔义唇边带上一抹笑。
    “简直像奇迹一样,两人在水里拼命乱抓乱扒,挣扎的时候,弟弟忽然抓住了东西,又软,又凉,他用力一拽,竟是妹妹的脚,她在浪里滚着,还有一点温度。
    三个人重新聚在一起,但是面对滔天怒海,刚刚燃起的振奋再度熄灭,兄弟将妹妹绑在中间,就算死,他们也死在一起。”
    后来一定是得救了吧?否则他不能最终来到纽约。
    “破晓前,一艘香港渔船捞起他们,说他们好好彩,这个水域向来有鲨鱼,真是好好彩,没有被吃掉。”
    他抿起唇,罗宝霓抬头看他,奇怪那语调没有多少大难后的欣喜。
    “她昏迷着,压了穴口,呼吸心跳都有,只是不醒,但即使着急,除了等靠港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一看便是偷渡者,船长打算落船就将我们交给民兵,无论怎么恳求都没有用。”
    罗宝霓心底忽地一紧,注意到故事的主词已不知不觉换成了「我们」。
    “后来呢?”
    兄妹三人终是登上了香港岛罢?无论过程如何曲折。
    “没有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只希望靠港时有机会逃,在货船上听很多人讲,只要能跑掉,在香港活下来不是问题“
    他再度顿了顿,这一次却暂停了很久。
    她全副心神已在这个故事中,没注意到那张英俊绝l的眉目忽地闪过一丝狠,无端令天生端正的容貌染了阴暗。”回到船底舱房,我们对眼前的画面没有丁点心理准备,两个肮脏的渔工正在强暴我妹妹,她只有十二岁,身上湿漉漉,小脸发青,下身都是血。“
    罗宝霓狠狠倒抽一口气,倏地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故事急转直下的发展,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为了那想象中惨烈的一幕。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忍心问他后来发生了什么。”堂兄十八岁,我十四岁,自泰国上船后便没吃过一顿饱饭,怒海中挣扎大半夜,我们应该是没有多少体力的,但那时候,就像心底关着的一头野兽,一瞬间,它挣脱了枷锁。“
    他忽然笑了,带着几不可辨的狰狞。”等清醒过来,四周都是血,船员里只剩船长一个活人。
    我们在战乱地界成长,他们没有料到两个少年仔这样狠,当然,若他们反应快些,死得就是我们,也许这算恩将仇报,但不过是生存而已。”
    血腥,残酷,野兽一样冰冷屠戮的少年泰乔义,仿佛凭想像便能闻到粘腻鲜血淹在肮脏船舱,混着鱼货的腥臭气味,她该惧怕的,但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滚落。
    “妹妹呢?”
    “靠岸前就断了气。”
    他的语调再度回复平静无波,一九六六年那个血腥夜晚,不过是野兽挣脱的起点。
    “泰“
    罗宝霓半晌都说不出话,忽地抱紧了他,仿佛这样便能拥住二十年前那个伤心且疯狂的少年。
    此时此刻,她终于认知到两人成长的世界有多么巨大的差异,几乎可说是天堂与地狱,当她在抱怨寄宿私校严格无聊时,泰乔义染血的少年时代早已结束,正往下一个残酷世界进发。
    他是如何在香港浪荡,闯至纽约,最终成为现在的泰乔义,自己也许根本无法想像。”对不起,我真不该开那样的玩笑。“
    为了那场不能磨灭的海中恶梦,她真诚地道歉,红红的眼睛泪花闪烁,像一片灿然星光。
    属于顶层社会发自内心,不参丝毫杂质、全心全意的善良同情,本该是令人厌恶的虚伪,但那些感情依旧单纯,直接,坦白,美好,热烈。
    似一枚引信,不知不觉点燃心底从不曾发现的某种狂热。
    泰乔义盯着这张脸,像在细细打量命运的轮廓。
    片刻,他笑了,抹去那张脸上温热的泪,一下将她捞起,吻住柔润红唇。
    这是他第一次袒露过往,罗宝霓心脏里涨得满满的,无限的柔情都想给那个少年,抚慰他的伤怀。
    然而那吻,一下就变了味道。”宝贝,刚刚被c哭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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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霓:泰的故事是真的吗?
    作者:老实说,只有他自己知道。χyǔsんǔωǔ柒.cΘм(xyushuwu7.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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