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再次落地,江北却无心去和那对青年情侣搭讪。
    黑炭妞眨巴着灵动眼睛默默不语,静静的看着在她眼里向来如靠山般的江北。
    “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
    电话铃声响起,瞬间召回了江北的三魂七魄。
    “大叔!”
    “我在!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吓坏了?放心,我已经订好了机票,过三个小时就能到!等我……啊!”江北声音焦急道。
    “你先别急大叔!我没事的,对方虽然态度强硬,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恶意,他说只是想请我出演一部电影而已……”
    吴雅把王老大在饭桌上说的一些话,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江北。
    并非她撒谎,别看王老大在京城圈子里口碑稀烂,但却很善于伪装。
    如果不是江北的动作迅速,他很可能继续装着一副款款绅士的样子去哄骗吴雅。
    “我已经买好票了,下午就去南京。”江北在等待回电时,早已经订好了去往南京的机票。
    “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我真没什么事……”吴雅抿了抿嘴唇,试探性的问道。
    她知道江北为自己担心,也明白王老大这个人的口碑和可能让江北浮想联翩,但事实却是并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你先回酒店休息,一睁眼睛我就在你面前了。”
    “大叔,你还是别来了,请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真的!而且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吴雅踌躇了半天,最后低声对着电话说道。
    “可是……”
    “我不想永远像个小孩子!在你身边要你保护,在琪琪身边要琪琪保护,这次又扯上了张总……我真没事……”
    听着吴雅罕见的不悦,江北当即哑然。
    这可能是他和自打相识倒在一起后,第一次有吵架的趋势,而且还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王老大。
    见江北沉默,吴雅继续轻声道:“大叔,我知道你担心我……对不起啊……但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肯定要经历些什么……”
    江北喉咙动了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突然觉着不敢说。
    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的心慌声。
    如果你曾经失去过一件东西,当你再次拥有,又再次即将失去的时候,你的痛苦会翻倍。
    因为你知道那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多大打击,痛苦来临前的恐惧,往往比痛苦本身更要痛苦。
    习惯照顾和付出是一种性格惯性,很难改。
    “那……就先这样吧,明天我在打给你。”
    吴雅挂断了电话,江北闭上了眼睛。
    嗡嗡嗡~
    又换了一块电池的无人机再次腾空,但江北不仅毫无心情去看,甚至只觉得它怎的如此烦?
    “大哥,心情不好?”
    操纵着无人机的小伙儿瞥见了神情不太对劲儿的江北,便热心肠的上前搭讪了一句。
    江北垂着的头点了点。
    “不会也是因为女人吧?”
    女人就女人,什么叫也呢?
    听到这儿,江北当即抬起了头,瞥了他一眼。
    果然,刚才还你侬我侬的年轻情侣,只剩下了戴着眼镜的男孩。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男人之间的友情来的就是这么奇妙,或许是一次借打火机,或许是一次问路,或许是同时感情不顺……
    江北道:“你们俩也吵架了?”
    “吵了啊,我们俩天天吵,早都习惯了。”
    “天天吵?哪有那么多矛盾?”
    “对啊,天天吵!矛盾太多了,比如外卖盒谁去扔,今天是不是该对方做家务了……数不胜数,就比如刚才,她要我给她拍照,我说等一会儿再拍,然后就吵起来了……”
    “这……,有必要吵?让着点儿不就得了?包容!”江北听得直皱眉,好家伙,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个性?
    男孩看着手里的无人机操作器画面,摇头道:“你说的不对啊大哥,凭什么要让着点?大家都是爹妈生养的,凭啥要让着她?再说了,你越让着她,她越不一定领情!所以说,不如给她一个平等的机会,大家都是一个水平线上的,谁也别装弱势,想吵就吵,那多轻松。”
    这种理论江北曾在博文的嘴里听到过,当时觉得太过荒诞,或者说太违背传统思想中男众女轻的观念。
    如今再看,江北心中却别有感悟。
    什么事情都具有两面性,一个人在感情里的照顾和付出,带个别人的或许不仅仅是体贴和温暖,很可能还夹杂着不轻的压力。
    压力大了之后,自然就要爆发。
    “好像有点道理……”
    见江北似乎听了进去,他继续笑道:“不过啊,大哥你也别尽信我的胡诌,毕竟您这连孩子都有的人,得为孩子负责……”
    “……”
    “歪,你别乱说啊!看好了,我是他妹妹,不是女儿,也不是侄女!”黑炭妞叉着腰站在了江北身前说道。
    她可不想被当成江北哥的女儿,虽然以前也想过,但至少现在她才不想呢!
    不过她的小心思藏得还是不够深,人家根本没提侄女儿的事情,她却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重申了一遍。
    男孩一听,赶紧说了几声抱歉,倒是没注意到黑炭妞话里还夹杂着‘私货’,只是自顾自的话锋一转,笑吟吟问道:“大哥,一会还逛么?”
    “本来不打算逛了,但现在看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江北摊了摊手,苦笑道。
    他原本打算直扑南京,见见吴雅,而此刻显然没这个必要了。
    强行过去,只会更加尴尬。
    不仅于当下的问题无用,甚至还会衍生新的问题。
    与其如此,莫不如让吴雅休息休息喘口气,江北相信她会想通的。
    “走吧,那我和你们兄妹搭个伴,一起走怎么样?”
    “行啊,刚好我们刚刚就逛完了鱼嘴,也该去飞沙堰了。”
    “呦,大哥对我们都江堰还挺了解的!”
    “不算太了解,不过之前确实也在一些史书上看到过相关介绍,再加上刚才导游讲的很细,这才有了些粗浅了解。”
    “大哥,你是搞文字工作的吧?”男孩突然问道。
    江北一愣,不明所以道:“这话怎么说?”
    “说话措辞,都是文绉绉的感觉,一听就是个有学问的人!”
    说着,男孩收回了无人机,与江北两人沿着金刚堤一直朝前走。
    “书倒是看过一些,但真算不得有学问。”
    “哈哈,谦虚就是有学问人的一个特点!”
    两个情场不拿顺心的两个男人聚在了一起,负负得正,似乎彼此都忘记了他们才刚刚与女朋友吵了架。
    说说笑笑间,一行三人自鱼嘴过桥,终于来到了飞沙堰。
    作为地道的都江堰本地居民,男孩非常热情充当起了免费导游,尽管介绍的并不详尽,但对江北而言,已然足够。
    “飞沙堰也叫“泄洪道”,别看它十分平凡,其实功用非常之大,可以说是确保成都平原不受水灾的关键要害。我们本地人都经历过08年的天灾,知道什么叫大自然的力量,但偏偏有些建筑就能和大自然扳手腕儿,丝毫不损!而我们这的都江堰,就能算一个。”
    说到这些,男孩神采飞扬。
    江北道:“地震都搞不坏?牛批!”
    “哈哈,不是牛批,是真的牛批!你看这江水平时不声不响,但只要碰见雨水足的年头,都会像野兽似的疯狂肆虐,新闻上经常听得到别地水患横行,但我们这儿却很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里有个都江堰?鱼嘴、飞沙堰、宝瓶口,就这三板斧,把岷江这条‘大蛟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江北连连点头,这话倒不是他胡乱吹嘘。
    刚才那导游也说过同样的话,除了已经看完的鱼嘴,此地的飞沙堰更是智慧无比。
    据说当内江的水量超过流量上限时,多余的水便从飞沙堰自行溢出。
    如果遭遇特大洪水的非常情况,它还会自行溃堤,让大量江水回归岷江正流。
    除了给人以‘智能’感的自行溃堤功能,飞沙堰的另一作用顾名思义便是“飞沙”。
    岷江从万山丛中急驰而来,奔涌千里,挟着大量泥沙、石块,果真如一条愤怒的水性蛟龙。
    如果让它们顺内江肆虐而下,很容易就会淤塞宝瓶口和灌区。
    而它的工作原理却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充斥着物理学的知识。
    看着眼前的伟大工程,江北这个地道文科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博文的经典‘名篇’:“啊,岷江!你全是水……”
    “还有泥……”男孩大煞风景的在旁边说道。
    “啊!都江堰,你还有泥!”
    “……”江北突然的冷幽默,让男孩防不胜防,直接语塞。
    看来这有学问的人冷起来,比2月的岷江水还要冷。
    “也没看到多少的水利设施,真是太奇怪了!”
    江北拍了几张照片后,不由得发出感叹。
    一旁的男孩挑了挑眉,道:“其实并不奇怪,就拿这飞沙堰来说,水流过弯时,由于离心力作用,凹岸水位较高,和我们平时泡咖啡搅拌也能看到周围水位高于中心水位,一个道理。”
    他一边用手比这手势,一边神采飞扬继续道:“因为凹岸水位高,水深大,故凹岸底部水压力大在压力作用下凹岸底部水流向凸岸,形成了弯道横向环流。”
    见江北似懂非懂,他又道:“凹冲凸淤,在垂直方向上,泥沙浓度分布为上稀下浓。弯道环流外加上稀下浓,底部浑水从凹到凸,上部清水从凸到凹,长此以往,自然是凹冲凸淤,泥水相离。”
    讲到这儿,理科黑洞江北已经晕晕乎乎,满脑子都是‘凹、凸、凸、凹;泥沙水,水沙泥……’。
    揉了揉发懵的脑袋,江北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道:“兄弟,咱们还是往前走吧……”
    好家伙,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自己再不打断这小子的教学,他能把自己讲睡着……
    对于任何理科知识,江北有着天然‘被催眠’的属性。
    只要听到数理化,眼皮就像挂了千斤坠似得,那叫一个沉。
    这种传承自老江家的基因属性,也导致了少年时代的江北严重偏科。
    语文和历史老师眼里的香饽饽,数理化老师眼中的老鼠屎……
    黑炭妞小脸儿也满是问号,显然这种知识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残忍。
    宝瓶口和飞沙堰挨在一起,并不算远。
    此地导游介绍是人工凿成控制内江进水的咽喉,又因形似瓶口且功能奇特,故名宝瓶口。
    作为都江堰三大环节的最后一道关卡,男孩告诉江北,其最重要的作用为‘引清排浑’。
    所谓‘引清排浑’,即是弯道水流有纵向流速,也有弯道环流。
    由于宝瓶口为收窄断面,在收窄处会形成回流,在回流作用下,泥沙会被甩到飞沙堰上。
    如此一来,宝瓶口处的江水,便会变得更加清澈。
    江北一路行来,可谓逐渐看到了面前这条“水蛟龙”的蜕皮过程。
    黄渐清的过程,很震撼。
    拎着无人机的大箱子,男孩脑门儿上累出了汗水,不过显然心情丝毫没受影响,笑道:“大哥,此时你所见的江水,可早已不是几分钟前在鱼嘴处见到的浑浊的岷江水了。”
    江北连连点头道:“确实清亮了许多!”
    原本略显浑浊、颜色发黄的岷江水,经过三道工序之后,变化明显。
    江北亲眼见证之下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和伟大:“是真的牛批。”
    除了水色与飞沙堰不同之外,在宝瓶口附近,还有几个非常好看的观赏亭子。
    他们三人不仅仅可以在亭子里拍照留念,还能顺道歇歇脚。
    轻装简行出发的江北和黑炭妞早已习惯了走路,除了那点儿土特产外也并无太重的累赘,所以并不是那么需要休息。
    但拎着沉重无人机箱子的男孩显然已经累的不轻,大口喘着气:“咱们休息……休息一下……我太累了……”
    “到前面亭子就休息。”说完,江北回头接过了他手里的无人机箱子,身侧是发出轰鸣水流声的岷江,眼前滚滚清澈的岷江水由宽向窄,滔滔不绝灌入宝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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