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在天堂,孤独的感觉都一样。”
    这是一句台词。
    严明看了眼江生,他不禁在想,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是如何熬过这三年的。
    卫生间门前的地板上,已经摆放好了一具尸骨。
    骨头发黑,是因为表面附着了一些污渍。
    衣物的碎屑也粘在上面,破破烂烂的。
    “卫生间地面以及金属扣板正面都有清洗过的痕迹,说明凶手把尸体放置在吊顶上之后,会隔一段时间来观察一次,直到尸体不再散发出异味或是流出液体。”
    “一楼长期无人居住,卫生间的窗户也开着,但卫生间里却并没有太多灰尘痕迹,这也能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
    “尸体腐烂的味道,在夏季很难掩盖,把窗户打开并不是太明智的举动,但这里碰巧是卫生间,这个小区的住户又很少,凶手或许还采用了别的方法……”
    江生蹲在尸体旁,用镊子平静地夹起一片黑色布料。
    陶范问道:“学弟,出事的时候是夏天吗?”
    “嗯,可以从衣着看出来。”
    “还有别的线索吗?”
    “未成年男性,身上多处骨折都符合车祸的痕迹,多根肋骨骨折,胸骨骨折,极有可能遭受了二次碾压,导致肺碎裂,心包碎裂等等……”
    说着,江城看了眼江生。
    他缓缓说道:“大概率是呼吸与心脏骤停,当场死亡,死得很惨。”
    陶范疑惑道:“怎么会是二次碾压?撞了人之后,不应该立刻停下来检查或者救人吗?”
    “司机慌张导致操作失误,或者心怀侥幸认为自己撞到的不是人,也可能是前车撞人之后逃逸了,后车没注意路面再一次碾压等等……很多情况,学长你多看看道路交通安全视频就知道了。”
    严明神色凝重,给出判断:“事发时极有可能是晚上,没有路灯与监控的阴暗巷道,而且是司机比较熟悉的一条路,或许就在这附近,人类在对待熟悉的事物时会放松警惕,在即将抵达‘家’这样的目的地时也会放松警惕。”
    “严兄弟你总算表现得像个律师了。”齐橙忍不住说道。
    “像?”严明一愣,“那我之前表现得像什么?”
    “你背包里的炸药和斧头,让我一直觉得你是混黑道的。”
    “现在已经很久没有黑道这种说法了。”严明认真解释,“用地下势力来阐述比较好,瓦力城的地下势力很多,盘根错节,有的势力甚至在治安所有关系。”
    “比如教会吗?”
    “不,教会不能算地下势力,这是个超大型组织,这个组织在联邦高层都有人。”
    “受教了。”
    “齐兄弟现在真的只是个龙套演员吗?”严明问道。
    “是啊,不过虽然我现在是个龙套,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出名的。”
    齐橙摸了摸光头,十分自信。
    三十多岁的年纪,还这样自信,实属难得。
    许多人三十岁早已被现实磨平了棱角。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江城根据严明所说的条件,在手机上搜了搜附近道路。
    这里虽然是新区,但不设监控的街道特别多。
    监控系统是城市政府与私人企业合作的结果,由于资金不到位、企业高层问题、民众反对、市议员内部矛盾等等一系列问题,这个系统项目自从设立之初就没有怎么完善过,一直拖进度拖到现在。
    民众反对监控的理由也很简单——不自由。
    江城到是觉得无所谓,只要少做点伤天害理的事,头上顶着个监控也没什么,又不是非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陶范蹲下来,看了眼江城的手机,顿时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他问道:“学弟,为什么你的手机功能这么强大?”
    “私人订制。”
    “很贵吗?”
    “不算贵吧,几万而已,cpu等硬件设备可能比市场上流行的手机好一些,摄像头做了个简单的防窥,一些基本设置也做了改动,如果别人黑进我手机,看到的地址应该是另一座城市。”
    陶范羡慕道:“感觉学弟你也特别有钱啊。”
    “家里主要经济来源是我妈。”
    “学弟你父亲不是法医吗?”
    “他那点钱就不提了。”江城一边搜索一边说道:“我爸的日常就是耍帅以及秀身材,前不久我才知道,原来他跟治安所是长期合作关系……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法医大冬天穿着背心和拖鞋去案发现场的样子。”
    “有画面了。”
    “他还喜欢推翻别的法医给出的结果,而且是当众推翻,丝毫不留情面。”江城淡淡说道:“我从我妈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从我爸那里,除了一丁点医学常识,就只学到了……只要一个人足够强,那么无论他怎么装,都不会被打死。”
    “怪不得学弟你现在是这种性格。”
    “我觉得我性格还行。”
    说着,江城已经查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手机地图上出现七个标志,分别代表周围三公里内符合条件的街道。
    “新区这边的城市规划做得不怎么样,这种小巷子居然这么密集,这一片的负责人该引咎辞职了。”
    “学弟,已经查完了吗?”
    “嗯。”
    江生并没有立刻把手机拿给江生。
    此时江生依旧沉默,盯着地面上那具骸骨,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人很少能有机会,亲眼看看自己死后的样子。
    阴暗的卫生间门口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
    “死亡本应该是一件很平静的事。”江城对江生说道:“但你的死亡应该相当痛苦,在有意识的情况下遭受多次碾压,或许是痛苦让你遗忘了那段记忆,也可能只是纯粹的执念让你不愿相信自己已死。”
    “我……我似乎想起了些事情……”江生终于开口了。
    “说说。”
    “当时是晚上,我……我在一条很阴暗的巷子里。”
    “做什么?”
    “贴寻人启事。”
    “然后呢?”
    “来了一辆车……那车突然把灯光开得很亮,我觉得有些刺眼,就闭上了眼睛。”
    一切众人猜测得差不多,只不过少了那个碰撞的环节。
    那一段记忆或许是太痛苦,被某种力量强行删去了。
    江生用很低的声音继续阐述:“后来我醒了过来,依旧躺在那个小巷子里,只不过身上这个帆布包不见了,我找了很久,才在另一条街的垃圾桶里找到它。”
    “江小哥,你当时就没有怀疑什么吗?”齐橙问道。
    “没……”
    “还记不记得是哪条巷子?”江城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标注了七个巷子的名字与地址。
    江生盯着手机屏幕,仔细想了很久,过了一会才缓缓伸出手,指着上面一个标记说道:“应该是这里,南城巷。”
    “能想起那个司机长得什么样子吗?”江城问道。
    “抱歉……”江生轻轻摇头。
    “没事,之前你说你觉得楼上那对遇害的夫妻比较眼熟,这应该是个突破点,我们去那条巷子看看,试试能不能让你想起更多的事。”
    那条巷子距离槐树小区并不远,也就不足两公里。
    深沉的夜幕下,一行人纷纷离开这个装修精美的房间。
    陶范背着一个黑色大袋子,袋子里是江生的尸骨,他佝偻又谨慎的样子像是一个刚结束偷窃的盗贼。
    “陶老弟,你表现得自然一点,不然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是来偷东西的。”齐橙说道。
    “背着一具骸骨,换谁都没法自然啊。”陶范忍不住抱怨。
    “要不我自己来吧。”江生忽然说道。
    “还是不了……我来就好,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干,挺新鲜的。”陶范勉强笑了两声,把江生的骸骨牢牢背在背上。
    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
    小区门口的门卫室里,那几个老大爷依旧在打瞌睡。
    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区的物业水平有多差。
    这个夜晚的雨水忽大忽小,所有人都浑身湿透的,走出小区后,体表温度身高了些。
    齐橙等人都松了一口气,那股压抑的感觉离开了。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个小区。”齐橙说道。
    “附议!”陶范表示赞同。
    凌晨五点五十五分,众人抵达那条名为“南城巷”的小巷子。
    瓦力城的街道命名,有的很随意,有的与古代相关。
    这条小巷子并不长,前后也就两百米。
    没有路灯,也没有监控。
    道路破碎,漆黑一片。
    巷子两侧是灰黑的水泥墙,几根歪歪斜斜的电线杆子靠在墙边,凌乱的电线随处可见。
    巷口与巷尾都摆放着几个垃圾桶,由于是冬天,垃圾的恶臭味并不明显。
    几个流浪者躺在巷子外,他们缩在破旧的棉服里,身上盖着废报纸,挤在那个老式报亭改造的容身之处。
    下雨天对于流浪者并不友好。
    就在一行人准备进入小巷子的时候,其中一个流浪者忽然睁开眼睛,掀起身上盖着的报纸,急忙走到众人身前,举起手里的竹筒,笑着说道:“嘿嘿,各位有缘人,要来抽个签吗?”
    “算命的?”江城神色不善。
    “是啊,百算百灵。”
    流浪者双眼微眯,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笑意,若是把那身破棉服换做是道袍,说不定会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此前马昌曾说过,他来槐树小区,就是为了找一个算命大师。
    他的老板被人告知,这附近的大师相当灵验。
    也不知马昌口中那个大师是不是眼前这个流浪者。
    “小伙子,五块钱一次,要不要先抽个签?”
    “才五块钱?”陶范忽然出声,“学弟,让我来试试。”
    江城向来是不信这些玩意的。
    但陶范很有兴致。
    看他的样子,或许是想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能遇见合适的富婆。
    他很爽快地掏出五块钱,将其递给那个流浪者,然后从竹筒里抽了一根竹签。
    “啊?下下签?”陶范脸色一变,拿着竹签的手颤了颤,差点没拿稳。
    “唉,小伙子,你近来是否总觉得运气不好,诸事不顺,心烦气躁,就连食欲都比以往下降了许多?”
    “是啊是啊。”陶范连连点头。
    “这个好说。”流浪者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
    “等会!”
    江城神色不善,伸手拦在陶范与那个流浪者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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