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不愿意安分活着。
    黄昏把江城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背对墓园,行走在归去的途中。
    但他尚未走出墓园,身后就突然传出了猛烈的爆炸声。
    “轰隆——”
    爆炸打破了这个黄昏的寂静,几只鸟雀从树梢飞起。
    公墓虽然靠近郊区,但墓园外依旧有少数来往的行人。
    见爆炸发生,所有行人都匆匆逃离,并且拨打了治安所的电话。
    江城转过身去,平静注视发生爆炸的地方。
    是郭宇女友的墓。
    碑石被炸碎了,那串项链不翼而飞。
    埋在地底的骨灰盒被炸了出来,银色金属盒碎裂了一角,无数骨灰随着晚风轻轻飘扬,散入这个绯红的黄昏中。
    “咻——!”
    一只箭矢破空而来,好似流星般划过半个墓园。
    江城平静伸手,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淡然握住那只普普通通的箭。
    在箭头上,刻着一个“s”的符号。
    不用想也知道,是寂静工厂的人。
    他们跟着江城来到这片墓园,或许是无所事事,想给江城心里添堵,于是选择炸碎了叶子的坟墓。
    江城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是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缓缓收回长弓,气焰比较嚣张,指了指被炸碎的坟墓,然后对江城比了个中指。
    他是炉瓦城工厂分部的人,可能是年轻气盛吧,违背了尧光的要求,竟然一个人就敢对江城这样的a级别目标挑衅。
    不得不说,他选择的距离恰到好处。
    这个距离,左轮枪已经接近极限了。
    他的诡异能力或许与弓箭有关,所以能把一只普通的箭矢射到如此远的距离。
    于是,一场黄昏下的战斗开始了。
    江城轻轻一跃,跃出十多米远,像是一只出笼的猎豹,黑色大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那年轻人脸色一变,显然错估了江城的实力,急忙连射三箭。
    三支箭矢的颜色都不尽相同,其上缠绕着淡淡的诡异气息。
    而后他立即奔逃,向城市之中逃去。
    向郊区逃走必死无疑,迟早会被江城追上。
    他很聪明,在城市中有可以接应他的工厂成员,也可以利用平民让江城忌惮,又或者……可以引出传说中的那个人阻拦江城。
    在认真计算自己的逃生几率之后,他大声说道:“江城,工厂正在满世界搜寻你的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吧!”
    说完之后,他没有回头,不敢浪费丝毫的时间,继续往城市之中逃窜。
    黑色尚未降临,城市道路上有许多行人。
    虽然双方的距离在接近,但他并不畏惧。
    距离依旧太远了,以左轮枪以及猎枪的精准度,只要江城的枪法稍微差了点,就会直接击杀普通民众。
    而如果是普通的枪械,又无法击碎他的防御物品。
    一切都被他算计得恰到好处。
    可他错估的终究不仅仅是江城的实力,还有江城的枪法。
    “砰!”
    黄昏渲染的街道上传出一声枪响。
    街上行人惊惧,四散而逃。
    先是墓园方向的爆炸,紧接着又是枪响,任谁都知道出事了。
    那个背负长弓的年轻人只觉得右腿一麻,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痛苦。
    他无法再持续奔跑,重重摔倒在地。
    此时,这场追捕尚未持续五分钟。
    他心中惊骇,急忙捏碎了一个救命的东西,整个人瞬间虚化,化作一道灰白的烟雾,下一瞬就出现在了百米之外。
    可腿上那道伤依旧没有要好的趋势。
    迫不得已,他咬了咬牙,再次捏碎一个保命的东西。
    按照时间计算,他的同伴也应该来接应他了,只要再撑一会,他就能从江城的手里逃掉。
    可就在这时,苍穹下再次传出一声枪响。
    “轰——!”
    枪声落幕,人头爆碎。
    血淋淋的碎块四处飞溅,染红了大片地砖。
    他只剩半个残缺的脑袋,在生命最后一刻,不可思议地看向远处的高楼。
    绯红的夕阳把那栋建筑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在高楼顶部,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类正在缓缓装弹,下一个目标既是江城,面具之后的那对目光写满了冰冷与杀意。
    天罚,这个城市的传说出现了。
    还没到夜晚,他收割了今天的第一个人头。
    “砰!”
    枪响。
    瞬息之后,一枚暗金色子弹头静静悬浮在江城的身前。
    这枚子弹表面刻满了诡异复杂的金色纹路,密密麻麻,像是中世纪炼金大师的完美杰作,明显是被强大的诡异生物制造出来的,专门用于远距离猎杀其余诡异生物。
    这一枪,让江城随身的一个高级防御物品出现了裂痕。
    如果他此时戴着的是中低级的防御物品,脑袋应该就和前面那人一样,直接爆开了。
    他平静抬起头,看着高楼上那个带着面具的人类,已经做好了继续战斗的准备。
    出于意料的是,天罚并未继续对他动手,而是缓缓收起了狙击枪,后退一步,消失在了黄昏的余韵之中。
    远方传来了治安所的特有的警示声音。
    江城收起手里的武器,转身便向着一旁的小巷子里走去。
    ……
    12月18日,晚上9点25分。
    街道上安静了许多,多数城市居民已经回家准备休息了。
    江城走在偏僻的巷道中,双手揣在兜里,脚步平稳。
    黄昏时分那场杀戮,并未造成太大影响,连个新闻都没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当时在场有许多居民,回去后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喵……”
    一只肮脏的流浪猫跳上路旁的垃圾桶,在桶内翻找食物。
    同样在翻找食物的还有几个流浪者。
    这座城市与瓦力城一样,夜晚是流浪者的天下。
    他们睡在阴暗狭窄的巷道里,是整座城市无法除去的藓疾与蛆虫,经常被政客拿来说事,但生活环境从未有过改善。
    街边的小吃店还开着,招牌闪烁着红与蓝交织的光满。
    诱人的香味在大街小巷里飘荡,翻开属于少部分人的夜幕篇章。
    江城走过巷子转角,向旅社的位置走去。
    “嗡嗡——”
    一条短信突然来到他手机上。
    短信内容很简单。
    【墓碑已经重新制作好了】
    【十分抱歉,只收集到一半的骨灰】
    【你所说的项链只剩下残骸,戒指也在爆炸中毁坏了,目前我们已递交专业人员修复】
    【两天后您就能看到一个崭新的坟墓】
    【此次服务,总计收费31000元,您可以选择转账或是当面递交现金】
    信息是墓园那边工作人员发来的。
    江城根据信息下方附带的账号,按对方要求转了钱过去。
    郭宇他女友的坟墓与这件事本来毫无关系,却由于工厂的挑衅被炸毁,由此可以再一次确认,这个工厂内的员工,与工厂正在做的事一样,都毫无底线。
    结束转账后,江城关闭手机,继续往旅社的位置走去。
    这些小巷子四通八达,有的宽阔有的狭窄。
    脚下的水泥路面破烂不堪,许久不曾翻修了。
    又是一个转角。
    “喵……”
    一只肮脏的流浪猫跳上路旁的垃圾桶,在桶内翻找食物。
    同样在翻找食物的还有几个流浪者。
    江城眉头微皱,停下了脚步。
    眼前这一幕很熟悉。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小吃店,店铺前是红与蓝交织的招牌。
    诱人的香味在夜风中飘扬,传递至大街小巷里。
    两分钟前,他似乎经历了一模一样的场景,就连香味都没有变化。
    江城抬头望向天空。
    这个黑夜显得过于深邃了,黑得没有一丝杂色。
    他神色平静,缓缓看向前方,然后伸出手,一拳砸在身侧的墙壁上。
    “咔嚓——”
    声音十分古怪。
    不像是血肉之躯与水泥砖墙的碰撞,反而像是某些玻璃一样的东西被砸碎了。
    由于多次经历幻境,更与花浅浅有过深入交流,江城已经逐渐能分辨出真实与幻境的区别。
    眼前这片世界,与幻境有些差距,但极为类似。
    “咔嚓——咔嚓——”
    更多的破碎之声响起。
    他身侧的墙壁,好似镜子那般,缓缓裂开了几道缝隙。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爆响,整个世界骤然坍塌。
    周围的墙壁、猫、垃圾桶、流浪者等等……都化作了玻璃般的碎片,塌陷后就缓缓消失,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夜幕之中。
    此时的江城,依旧身处某个小巷子里。
    光线昏暗,一片寂静。
    重新出现的世界,比刚才多了几分真实。
    “这是镜面世界,我的第一诡异能力。”
    一个声音在巷子的角落中响起。
    在昏黄的光线中,那个角落里缓缓浮现出一片阴影。
    那阴影缓缓蠕动变化,最终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贴在凹凸不平的砖墙之上。
    “你比我想象得更弱。”这人再次开口,“在镜面世界里行走了十多分钟,竟然没能发现真实与虚妄的边缘。”
    “短信是你放进来的?”
    “对,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提示与破绽,可你依旧没有察觉,直到我将重复的画面展现在你眼前,你才终于发现问题。”
    影子似乎很失望,或许是他高估了江城的能力。
    又或许,他只是想简单威慑江城。
    他淡淡说道:“今天那个黄昏下的追逐,你展现的实力不俗,在天空中那两只游鱼的压迫下,能直视天罚,挡住他的攻击,足以在多数诡异生物面前自傲了。”
    江城平静问道:“你们是天罚的对手?”
    “很聪明。”
    这人并不吝惜称赞。
    他注意到,江城说的并非是“你”,而是“你们”。
    “不仅能看出我的身份,更能猜出我身后有一个组织,你的脑子比实力更好用。”
    “想让我加入你的组织?”
    “没错!”影子坦然承认,“有天罚在这座城市,所有诡异生物都只能憋屈地活着,我们是天生的强者,是灰雾选择的新生种族,我们理应拥有足够的自由。”
    “你是说,凌驾于现有的任何种族之上?”
    “这当然看你的个人选择。”影子没有正面回答,“但你无法否认的是,我们是新的种族,我们彼此之间拥有感应,那些卑微的种族不应该拥有与我们对话的资本,我们注定会超脱而出,在纪元的末尾幸存,跨越时代,成为新人类的神。”
    有压迫的地方,就一定有反抗。
    这个铁律在炉瓦城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天罚镇守这座城市,让所有诡异生物都不敢冒头,不敢做出越线的事。
    这个阴影说了许多,但归根结底,他就是想要拉江城入伙,让江城加入对抗天罚的阵营,打破这座城市的现有局面。
    “抱歉,没什么兴趣。”江城淡淡回应,“明天或者后天,我会离开这座城市,你们另请高明吧。”
    “我很郑重地请你在思考半分钟,请把这半分钟看得极为宝贵。”
    影子没有放弃,但语气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这条小巷的灯光尤为昏暗,他的模样很模糊,江城的影子也同样模糊。
    江城摇了摇头,说道:“不需要半分钟,我不会加入你的组织。”
    “真是遗憾。”影子缓缓靠近,“你这样的年轻人,本应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准备杀我了?”
    “我清楚你身上有防身的东西,但我并不会接近你。”影子的声音越来越冷,“我是我们这个新种族之中的佼佼者,强大的双生诡异,两个能力都极为罕见,你很幸运,也极为不幸,在今晚先后目睹了我这两个能力。”
    江城平静问道:“你想吞噬我的影子?”
    “很聪明,这让我觉得更遗憾了。”
    影子不再废话,化作一道幽暗的扭曲线条,迅速缠上了江城的影子。
    远处的路灯很远,以至于江城的模糊影子被拉得相当长。
    正如对手说的那样,他不需要靠近江城,不会触发江城的身上的防御物品,就能找到机会吞噬江城的影子。
    可以确定,他是一个极为强大的高级诡异生物。
    哪怕有天上那对阴阳鱼的压制,他依旧能胜过不少同处于高级诡异这个层次的人。
    只是瞬息之间,他就已经完全融入了江城的影子里,准备开始吞噬。
    黑暗之中,再次传来他沙哑冰冷的声音。
    “你知道一个人失去了影子会怎样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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