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德市到白沙城,途中有几座深陷战乱的小城市。
    教会为江城规划的路线很简洁,避开了几座小城市,直抵白沙城。
    这一路几乎都在灰雾之中,耗费接近十个小时。
    下午一点五十分,两辆车启程。
    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昏黄,硝烟四起。
    偶有几枚炮弹在远方响起,看样子是小组织在城外交战。
    海德市城内已经没什么战乱了,为了港口的安宁,所有组织都保持沉默,只剩下一片片废墟,废墟里躺满了人间的悲欢离合。
    这种短暂安宁的城市,是所有绝大多数难民所向往的,所以这里的郊区与众人以前见过的郊区都不太一样。
    放眼望去,低沉昏黄的天宇下,难民的帐篷连成一片,已经形成了大型人口聚集地,甚至有了临时商店与学校。
    这座城市的市政府没怎么插手郊区的难民事物,任由他们发展,建设这片本应该荒芜的土地。
    南大陆的语种很多,可经过连年战争后,难民的学校都开始注重第二语言,将几种常见的语言教授给下一代,让他们能够在战火中团结起来,找到一条生路。
    在两辆车后方,一直有几辆不怀好意的车不急不慢跟着。
    “江城,后面已经出现四辆不同的车了。”骷髅头一直盯着后视镜,“你是想把他们带进灰雾里?”
    “嗯,灰雾里方便杀人。”江城点头。
    “有可能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骷髅头比较忧虑。
    “他们在暗中观察过,知道我们认识教会执事,而且也见过你独自一人登上幽灵船队的行动,但依旧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
    崔悲说道:“或许这就是南大陆的风格吧,不管有没有把握,总不能看着肥羊溜走。”
    江城将队伍分成两部分。
    三个研究院的大爷以及陶范等,战斗力比较弱的,都在前面那辆车上。
    那辆车有百里踏月和李源的石头人坐镇。
    为了方便交流,大果冻也在那辆车上。
    下午两点四十分,众人进入灰雾之中。
    南大陆确实特殊,就连灰雾区域都带着淡淡的昏黄感觉,飘荡的沙尘无处不在。
    道路两侧的植物是枯黄的,叶子萎缩,都软踏踏地垂在地上,看上去没有丝毫生机。
    “奇怪,感觉这里的灰雾比东大陆少一些。”隐形狗站在李奇迹腿上,擦了擦车窗,“居然还有逃难的人,普通人而已,都敢横穿灰雾……”
    灰雾中的道路很破败,被杂草占据了一半。
    狭窄的路面,仅能勉强容纳两辆车相互错开。
    在灰雾中行驶了半个小时后,众人已经接连与十三辆车交错而过。
    这些车大多是卡车与越野车,车身破旧肮脏,甚至能看到明显的子弹孔,车里载满了逃难的南大陆居民。
    也有在道路边缘步行的,他们拖家带口,冒着极大的危险穿越这片未知的灰雾,来到相对安宁的海德市。
    对于这些逃难的人而言,进入灰雾可能会死,但留在原有的城市一定会死。
    深入灰雾的第四十五分钟,前方忽然出现了骚乱。
    如果是在东大陆,实在很难想象,这种寂静未知的灰雾里会出现骚乱与喧哗。
    南大陆的灰雾稀薄一些,能见度对普通人比较友好。
    前面的百里踏月停住了车,江城也只能跟着停下。
    他已经听见了。
    就在前面,不足三百米远,有大量脚步声与人声。
    那些脚步声相当急促,明显是在躲避恐怖的东西。
    人声嘈杂,老人小孩都有,混杂在一起。
    有人在呼喊:“快跑啊,后面有怪物追上来了!”
    “再坚持一下,还有不远就到海德市了!”
    “不行……实在是跑不动了……老人都留下吧,让年轻人先走……”
    “都一起走……”
    “砰……砰……”
    在混乱的声音之中,忽然响起了枪响。
    几声枪响过后,嘈杂的脚步声依旧未停,前面那些人还在逃命。
    持枪那人在高声呼喊,说子弹对后面那个怪物没有,叫所有人不要停,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前面那辆车上,百里踏月忽然打开了车门,背着猎枪下车。
    见状,江城对着车里的崔悲说到:“崔先生,麻烦你留意一下后方,我去前面看看。”
    “好,你多小心。”
    崔悲放出一叠钞票,让所有纸钞像是游鱼一般,在道路两侧的草丛中游弋,作为他的眼睛。
    江城则打开车门,取下一把长刀下了车。
    那些逃难之人很快出现在了视野中,一个个衣衫褴褛,慌不择路,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疲惫。
    他拦住了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人,出声询问:“前面是什么情况?”
    “呼……小兄弟快跑,有好几个怪物在后面,他们已经吃了十多个了……”
    中年人一脸焦急,只是匆匆说了一句,就带着妻子与儿子逃走了。
    与他一样疲于逃命的难民有数百人。
    他们畏惧灰雾中的未知,所以才会结成数百人的大队伍,企图通过人势吓退某些可能出现的怪物。
    可人数太多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吸引了灰雾中部分饥饿的生物。
    这些人急急忙忙跑过江城与百里踏月的身侧,大多狼狈不堪。
    有几个老者蹒跚跑过,对拿着刀的江城说道:“小伙子,你赶紧开着车跑吧,这时候过去就是送死,不要逞强!”
    “嗯,多谢提醒。”
    江城已经闻到了血腥味,缓缓拔出刀刃。
    这几个老人已经是逃难队伍最后面的一批了,更前方已经没有了难民,只有一条延伸到灰雾深处的破烂道路。
    他们见无法劝阻江城,只得摇头叹息,然后继续逃命。
    嘈杂的人声渐渐远离,消失在了江城身后的道路上。
    而前方的道路,灰雾翻涌,四个畸形且庞大的黑色身影依次浮现。
    四个高级诡异生物,在道路上一字排开,用扭曲畸变的眼睛盯着江城与百里踏月。
    双方就这样开始了对峙。
    最左边那个怪物是人形的,身高超过三米,浑身赤着,双腿与双手瘦长,肚子竖着裂开,露出血腥的腹腔,腹腔内没有脏器,反而长出了一排排锋利的尖牙,似乎还在咀嚼什么,咬得嘎嘣响。
    当中两个怪物外貌相似,都是一个漆黑的肉团,肉团表面有一张裂开的大嘴,只能通过滚动的方法行动。
    最右侧怪物尤为奇特,似乎是某种藓类植物,十分扁平,本是贴在地上的,一直在吸血,与江城对峙的时候才缓缓起身。
    灰雾中的怪物长得各有特色,以往很少遇到,这次江城一次是见到四个,算是开眼界了。
    “补品……”
    沙哑恐怖的声音,从那个高瘦人形怪物的肚子里传来。
    很显然,他看中了江城与百里踏月的躯体。
    百里踏月问道:“江城,一个两个吗?”
    “嗯,就这样吧。”
    “汪汪!”
    灰松鼠的声音忽然传来,就在两人身后。
    他鬼鬼祟祟地跑到江城身侧,像是个大灰耗子,用爪子指了指中间的肉团状的怪物。
    江城点头说道:“那好吧,三打四。”
    一场灰雾中的短暂战斗开始了。
    江城没有用枪,而是拎着刀直奔那个高瘦的人形怪物而去。
    那怪物显然也看中了他,嘶吼一声后,迈着瘦长的步子大步跑来。
    这期间,怪物肚子上裂开的缝隙中,伸出了十多根恶心粘稠的肠子,像是触手那般,直奔江城而来。
    肠子的顶端,竟然是一个个血腥的口腔,长满了牙齿,仿佛蠕动的七鳃鳗,恐怖无比。
    “咔嚓!”
    江城没有畏惧,也没有后退,直接挥刀斩断了两根。
    鲜血喷溅,怪物嘶吼。
    那断裂之处,像是一个血腥的喷泉,根本无法止住伤口,不断往外喷血。
    而被斩断的部分,落在破碎的地面上之后,挣扎扭曲了几下就没了动静,彻底死亡。
    怪物惊疑不定地看了眼江城手里的刀,收回了所有狰狞的肠子,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而此时,灰松鼠已经取得了战绩。
    他对付那种肉团怪物,完全不需要任何躲闪回避,而是直接张大嘴巴,将其一口吞下。
    普通人或许很难想象,一个巴掌大小的灰松鼠,要怎么吞下直径超过三米的球状怪物。
    “呲……”
    另一个球状怪物直接被吓傻了,咧了咧嘴,当即抛弃了同伴。
    他往后一滚,整个球动了起来,飞速滚动,瞬间就消失在了灰雾深处。
    正在消化的灰松鼠没有搭理他,优哉游哉转身走回去,坐在前车的引擎盖上,用小爪子摸了摸毛茸茸的肚子,十分满足。
    或许他天生就是这种怪物的克星。
    而百里踏月那边情况不太妙,他开了两枪,但专门用于对付诡异生物的特制子弹根本没用。
    那个湿漉漉的苔藓怪物浑身扁平,挨了两颗子弹,身上也只是出现两个破洞而已。
    他浑身血腥滑腻的植物组织往中间挤了挤,两个破洞就消失了,完好如初,看不出丝毫损伤。
    百里踏月又劈砍了几刀,同样没用。
    对方欺身向前,将扁平恶心的身躯伸展到五米之高,两翼缓缓弯曲,似乎要将百里踏月整个吞噬。
    “嘀嗒……”
    几滴粘稠的液体从他躯体滴落,落入路旁的草丛中,将草叶腐蚀殆尽。
    百里踏月心里一沉,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他收回猎枪,大声说道:“江城,借刀一用!”
    “好。”
    江城没有犹豫,将手里的长刀直接扔给了他。
    随后吗,他抽出身后的猎枪,对着身前瘦长怪物的腹部就是一枪。
    硝烟升起,伴随枪声消散在昏黄的雾气之中。
    那怪物嘶叫一声,腹腔内溅起一阵血花。
    或许是感觉到了江城的威胁,他又往后退了两步,神色惊疑不定,主动进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另一边的百里踏月拿到长刀,耍了一套不忍直视的刀法。
    得益于这把刀的特殊性,那个苔藓怪被割裂的伤口无法痊愈了,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两个怪物都很聪明,见势不妙就相互嘶吼了一声。
    他们似乎有某种特殊的交流方式。
    片刻之后,双方缓缓靠拢,似乎要团结合作,共同对付江城与百里踏月。
    百里踏月笑道:“连怪物都懂得合作,看来智商还不低。”
    那两个怪物没有回应他,而是一前一后站在了一起。
    苔藓怪物站在前方,挡住了瘦长怪物,似乎主要用于防御,而他身后的瘦长怪物则负责进攻。
    这个组合乍一看还挺唬人的,毕竟双方的体积都不小。
    江城与百里踏月对视一眼,正准备商量个速战速决的对策。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后面那个负责攻击的瘦长怪物忽地嘶吼一声,腹部的裂口张得很大,仿佛是发出了准备进攻的指令。
    而苔藓怪物也展开两翼,浑身紧绷,做出防御之势。
    然而就在下一秒,瘦长怪物跑了。
    他转过身,迈开两条大长腿,根本不顾及苔藓怪物的感受,逃跑的速度令人震撼,短短十多秒就已经跑到了江城的视野尽头。
    跑到尽头之后,他还不忘驻足回首,施展这个世界每个生物都懂的传统艺能,伸出长长的中指。
    保持嘲讽的姿势三秒钟之后,他才转过身继续逃跑。
    苔藓怪物直接傻了。
    他转过头一看,身后已经空空如也。
    一阵风从灰雾深处吹来,让他有些凌乱。
    二对二变成了一对二的死局,他已经无路可逃,身前的百里踏月与江城都盯紧了他。
    “啪!”
    他当场跪下,施展另一个传统艺能。
    先求饶,只要能苟住性命,哪怕做一段时间宠物或奴隶也是可以的。
    活着,才有资格谋求自由。
    但对于这种以人类为血食的怪物,江城自然不会留着。
    他从百里踏月手里接过长刀,简单挥出十多刀,把这个恶心粘稠的苔藓怪物砍成了细长的碎片。
    苔藓怪生命力惊人,尚未死去,每一个部分都在挣扎蠕动。
    于是江城又放了一把火。
    他取出卖火柴的小女孩曾卖给他的火柴,轻轻划燃,然后扔在苔藓怪身上。
    这种火焰当初能烧灼黑雾,如今在灰雾中缓缓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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