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裴偏头愣了愣,见他神色不似玩笑,只好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开始脱鞋。
    才脱下一只靴子,余光却见一双赤足踏在洁白的毛毯上,在自己身前站定。
    他下意识顺着往上瞧去——
    “皇上!”
    常裴骇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形象不佳,光着一只脚丫子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请安:“微臣叩见皇上安好!”
    “不必多礼,起来罢。”玄凌耀一摆手,低头看着面前年轻气盛的将军,淡淡微笑道,“什么事能让常将军急成这样?连身干净衣裳也来不及换。”
    原以为他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些时候,能学着独挡一面,现下看来才能是有了,但沉着与冷静却还远远不够嘛,耀帝陛下暗自无奈地摇摇头。
    陛下的语气里虽没有不悦,但带着些微的揶揄,常裴窘然,只觉得仿佛回到从前呆在陛下身边做天耀卫的日子,整日里神经高度紧张,生怕出了一丁点儿差漏。
    当下头埋得更低了,常裴恭恭敬敬地站得一丝不苟,低声应道:“微臣无状,还请陛下恕罪。也并非急事,只是...”
    “只是眼看着大军压境,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看得到吃不到,所以着急得连自个儿都没心思打理,”桌后泰然坐着的萧王爷不知何时已经绕过来,双手负在身后,慢吞吞接过话茬道,“常将军,本王说的可对?”
    被说中心思的常裴越发窘迫了,只好苦笑道:“王爷,可是卑职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不趁现在我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攻下铁琅堡?我十五万大军,对方不过五万,要是再晚些,铁琅堡也等到了西楚援军,那我等可就麻烦了。”
    不光如此,常裴还有其他一些想法,如今北堂元帅正领着另一路军队朝玄楚交界的北渔山打开通道,若是自己这边能够一路凯歌,那么两军能齐头并进,促使西楚顾此失彼,要是西楚胆敢分兵,那敢情好——直接以多欺少,逐个击破!
    可是萧王爷明显不愿尽快出击,虽说铁琅堡难攻易守,强攻定会有所损失,可是放眼大局,这一点损失也将是微不足道的。
    ——当然,这“微不足道”是建立在东玄加上蜀川兵力总数来看的。
    然而以蜀川王的眼光自然不会看不出来,那么也就是说——萧王爷莫非是怕蜀川损伤太大,想趁机保存实力.....
    常裴犹豫地皱了皱眉,偷眼瞅了陛下和萧王爷一眼,暗地里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大逆不道的荒唐念头。
    帅帐里挂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绘制了三国战略要地的地形以及重镇。
    现在大军所在的铁琅堡被划上一个硕大的圆圈,北方用朱砂笔勾勒了一条蜿蜒的曲线——那正是北堂元帅从东玄一路往西的行军路线。
    那支细长的毛笔在萧初楼手指间把玩翻转,他抬起头来朝常裴望了一眼,口中平静地吐出惊人的话语:“呵呵,我们最不怕的就是等,因为铁琅堡是不会有援军的!”
    “什么?”
    失声叫这一句的当然是常裴,玄凌耀已经坐在桌旁软椅上,神色如常,分明是早已知晓了。
    常裴眼中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疑惑:“王爷何出此言?”
    但听“咄”的一声——萧初楼手中狼毫毛笔飞掠而出、竟仿佛化为一支钢针直直钉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正是标注着西楚帝都之处!
    小试了一下略有精进的功力,萧初楼轻笑道:“自然是因为这里面的那把椅子。”
    常裴眼看那原本柔软纤细的狼毫,瞬间被汹涌的劲气凝固为尖锐的倒锥,刺进厚实的地图里,简直惊骇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要是那玩意刺在人身上....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发寒脖子,气势上不由弱了几分,犹不甘心道:“王爷的意思是西楚先帝驾崩以后,几个王子会因为王位继承而大打出手?可是眼下我军大军压境,目前对西楚而言,难道我等不是最大的敌人?”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耀帝陛下,此时突然出声道:“不,对西楚的王子们而言,倘若被敌国亡国,顶多就是做个阶下之囚,运气好还能封个子爵之类,然而万一在王位争夺战中失败了,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便是——”
    陛下忽而一顿,垂下目光冷冷道:“便是想要做阶下囚,怕也是奢求了...”
    此言一出,帐内旋即一阵尴尬的沉默——谁都知道几年前那场帝都血夜发生动乱的原因。
    萧初楼踱到地图前面将毛笔拔*出来,手腕微微一抖,挺直坚硬的狼毫立刻重新软化下来。
    “陛下所言甚是,据本王的了解,当年西楚二王子楚轻厉勾结玄凌辉暗算了大王子,不料大王子不但没死成,反而顺利回到了西楚帝都,两人争斗越演越烈,如今西楚先帝不幸去世,正是成王败寇的关键时期,常将军,你说对他们有可能突然握手言和、相亲相爱、一致对外么?”
    常裴面露难色,喜忧半参,半晌,终于还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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